第59页

她忽然心中重重地落了下,她明白他为什么在那个车站等她,他又哪里需要买衣服?他天天黑色白色的穿,他不过是想陪着她,逗她玩,这是他的独家安慰方式。

杜明明不能更感动了,可是能说出口的也不过是:“谢谢你。”不用说谢什么,她相信他懂。

几道菜一下子都来了,热气腾腾,云气氤氲,杜明明隔着这些云雾看着他,就仿佛如果他真是个天使,她在地面上,踮着脚,也要看到远隔云端的他。

杜明明虽然心痛难受,她血管流着他的血,她身上每一块骨头来自于他,可是她不能承认。

他吃着东西,仿佛事情都已经讲到了尽头,杜明明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讲,能够讲出来的心痛都不算心痛,能够说出来的遗憾也就不再遗憾。

他忽然又看着夹菜的杜明明:“他希望你快乐。”

杜明明说真心话:“我快不快乐由不得我自己。”真是吃亏又纳闷,为什么她什么事情他都知道,连她爸爸痛失所爱的感受他都仿佛能领悟。

他用筷子有节奏地敲了敲她夹菜的筷子,不锈钢筷子,响起清脆的声音,像是唱诗班唱诗的前奏,他似乎当一个游戏一样玩得开心,流畅的、欢快的节奏,仿佛稍等一下就要组成一个乐队。他语焉不详地说:“别等了,没有意思,放过自己吧。”

“为什么?你不是号称理解等待的人吗?”

“恩,我看过一个人等另外一个人,所以我懂得,等待是因为心甘情愿,而你看起来是因为不甘心。”

杜明明拿筷子的手在颤抖,她不想承认,可是又好像否认不了,她心甘情愿吗?似乎不。杜明明恼怒:“别说我等,也许我也没有在等,如果真的等,也只是在等时间过去,二十五岁,三十五岁,四十五岁,我的父亲母亲慢慢离开我,我一个人继续,我没有等人,因为我的人生计划里,只有我自己,没有别人。”

“很显然,你不怕孤独。”

杜明明信心满满地说:“孤独算什么呢?那些结婚了的,子孙围满膝下的,可能比我还孤独,并不是身边有人就不孤独了,我不怕孤独,我怕人。”

他没有意外,表示理解,他说:“ 我也不喜欢人类,不过我不怕人。”一句话又是高端的天使基调,杜明明都不想嘲笑他了,他又说:“但不管如何,你们有句话说人心是肉长的。”

杜明明说:“是啊,人心不过是肉长的,可是肉坏起来比什么东西都可怕,细菌、病毒、微生物,随便一个都能置你于死地。”

“你真是悲观。”他下了结论,杜明明忽然记起这句话有个人对她讲过。

说曹操曹操就到,中国古代天下第一热情好客的人非他莫属了。伴随着恼人的月光回到公寓楼下,有人开车门出来,就是黄之北。

黄之北看到顾人奇,眼神晃了一下,自从上次,杜明明就很关注他和顾人奇之间的气场,很奇怪,他不像是讨厌顾人奇,但也不是喜欢,有一点戒备,有一点好奇,甚至有一点奇怪的怀念,非常微妙,而且杜明明能感觉得到,并非因为她。

他故作不在意地打量顾人奇的穿着,对顾人奇说:“这么巧,老是遇见你,我们该认识认识。”

好歹人家也是老板,可惜顾人奇没这概念,他说:“也没什么巧的,你都跑我家门口了,看样子还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在我家门口遇见我不太了解巧在哪里。”

路灯昏黄,杜明明还是可以感觉到黄之北的脸在抽搐,明明只是搭讪常用术语借机熟络,没想到顾先生不给面子倒也不给得直接。杜明明特别能理解黄之北的感受,刚开始认识天山雪莲的时候,她分分钟都是这种待遇好吗!

黄之北本来打算让杜明明来化解这个僵局,但是她可没这个雅兴,她最喜欢看别人的不幸了。他也不指望顾人奇开口,只好勉为其难再开尊口:“说的也是,我来找明明,忘记你也住在一起。”

他这“明明”一出,连杜明明也傻掉了,难得有人这么亲昵地叫杜明明。你完全可以叫杜明明杜小姐,杜明明,再不济,请洋气地叫杜明明iss杜好吗?她们都还没熟悉到可以彼此直呼名字的程度,这令她有点害怕,有人想挤入你生活、和她建立更亲厚的关系,这种事她害怕:“你还是叫我杜明明好了,您一个总经理,直呼我明明,我太过得意,会忘记我自己姓啥的。”

“明明,没事,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他仿佛没听到杜明明的抗议,转身。对顾人奇说:“顾…人奇,再见。”

顾人奇看着他,眼神里有飘渺的神气,也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真是奇怪,明明他们之前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