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变得炙热。恰好这时候，兰渡再度游来。他依然在跳舞，不过变成徘徊在沈轶身侧。他的手臂扫过沈轶的肩膀，沈轶刚刚侧头，就感觉到来自身体另一边的湿润气息。他嗅到了比往日更加浓郁的香味，而沈轶再度恍然，记起：是兰花的香气。

兰花，兰渡。

他因这样的“巧合”而忍不住笑容。这份笑容更加激励了兰渡，他再度远去，在夕照下回身。他的面容被一天之中最后的光影模糊，同一时间，兰渡用前所未有的空灵嗓音，唱出一句歌词。

与平日里晦涩难懂的人鱼语不同，这一次，歌声仿佛穿透了语言的壁垒，直接化作更加具体的思绪，落在沈轶心间。

兰渡在问他：“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沈轶愣住。

……

……

霞照下，海水中。

波浪重新回到这片海域，沈轶与求偶失败、心情低落的人鱼并肩坐在礁石上。

这是人鱼第一次在海面上待到这么晚。他方才其实已经被失败打击到、想要回海水里自闭，是沈轶拉住他，要和他谈谈。

人鱼还是自闭。他尾巴折去一边，看着礁石上的海螺发呆。

沈轶戳他一下，再戳他一下。

最后，他轻轻叹一口气，叫：“兰渡。”

兰渡终于抬头看他。

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就要简单很多。

沈轶还在酝酿，兰渡就先开口。

他看沈轶，嘴巴里说：“喜欢。”

简单两个字，包含了万千含义。

人鱼的眼睛清凌凌的。他在告诉沈轶，自己喜欢他，想要和他结为伴侣。同样的，他也在问沈轶，明明说了喜欢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他的邀请？

勇气好像重新回到人鱼胸膛，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沈轶身上。

在沈轶没有留意到的水下，人鱼的手指在礁石上刺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其实……人鱼一族的传承记忆中，有很多这样的事。

美貌可爱的人鱼对船上的某个存在一见钟情，于是在海难时救下对方。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和对方约定结为伴侣。

双方往往会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可在之后，结局大同小异。

人类喜欢人鱼的美丽天真，却不喜欢每天只能面对大海、吃鱼吃虾，生活中只有一条人鱼的生活。他们更愿意在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不超过两三年之后随着突然出现的船只离开，把“人鱼伴侣”的故事当成一种吹嘘的资本，等到之后回到港口海岸，就要开始大肆炫耀。

对人鱼们来说，这几乎是一种诅咒了。

兰渡之前想过，沈轶可能会在有其他船只来的时候抛弃自己。但他又觉得，沈轶来的时候，搭着一艘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船。这可能意味着，不会同样的船来带走对方。

他怀着一点担忧、一点窃喜。在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之后，迫不及待地跳起求偶之舞。

兰渡没想到，自己竟然折戟在第一步。

沈轶甚至没打算答应他。

这意味着，兰渡甚至没办法在沈轶离开之后，合情合理地对对方“复仇”——根本没有约定存在，他凭什么召唤海洋的力量，长长久久地留下伴侣？

人鱼陷入悲伤情绪。

他眼里多了一点水色。沈轶看了，短促地笑一下，说：“在我家乡的传说中，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一句话，兰渡听懂了“人鱼”，听懂了“珍珠”。

他露出费解的神色，觉得这句话可以有无数理解。

沈轶看他。他想要拨开落在兰渡眼上的头发，又觉得这种动作实在太亲近，一定会让兰渡再误会。所以他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缓和心情，继续说：“兰渡，咱们虽然可以交流，但只能有很局限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