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 35 章

萧知推着陆重渊出去的时候。

外头的天较起先前又黑了许多,廊下的大红灯笼不住被风打着,许是因为这灯笼和里头的蜡烛都是刚换的缘故,虽然被风吹得有些晃晃荡荡,但是打出来的光线还是十分通明的。

照得院子也很清楚。

赵嬷嬷和一众丫鬟小厮,此时就侯在院子里,眼见他们出来便纷纷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朝他们问了个安,嘴里说着:

“五爷。”

“夫人。”

陆重渊向来是不会搭理这些声音的,这会听着这些声音,他也没开口,仍旧靠坐在轮椅上,垂着一双眼,随意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萧知低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

她还是站在陆重渊的身后,目光先是扫向四周,然后又看向院落,先前还显得十分冷寂的一处地方,此时因为挂上了大红灯笼,又贴上了福字春联,倒是也沾了些新春的喜气。

瞧起来一副喜盈盈的模样。

这好像还是她嫁进五房后,第一次看到布置的这么喜庆呢。

就连她嫁过来的那一日也没这么喜庆。

不过这也正常,她那会本来就是给陆重渊过来冲喜的,以陆重渊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人布置?至于后来——

她倒是也觉得院子冷清。

可在这之前。

她不过是把五房当做一个暂时寄居的地方,又哪里来的心情去管这些事?何况她也不觉得,陆重渊愿意她去管这些。

这个男人封闭着自己的内心,拒绝一切的改变。

可如今——

她是真的把这儿当做自己的一个家。

陆重渊对她的好,赵嬷嬷和庆俞对她的维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没法忽视。所以她想好好布置,不带任何理由的,把这布置一新。

至少有家的感觉。

萧知笑了下,然后蹲在陆重渊的身边,一边替他把膝盖上的毯子重新盖好,一边仰着头,笑着问他,“五爷,你喜欢吗?”

软糯又清越的嗓音就在耳边环绕。

陆重渊把玩玉扳指的手一顿,他低头就能看到一张灿若桃李的笑脸,这是一张没有一丝杂质的笑脸,带着希望和朝气,在这个黑夜里,就像是打破云层漏进来的一丝光。

耀眼,明媚。

心跳突然漏了几拍。喉咙也变得有些哑涩。

陆重渊低头迎着这样灿烂的笑脸,漆黑如墨的凤目也有一瞬的变化。

他其实无谓喜欢不喜欢,可迎着她这样期待的目光,倒是不忍她失望,所以他还是点头了,用极轻的嗓音,没什么情绪的,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么一点头,一应声。

不仅萧知高兴,就连一直关注着他的赵嬷嬷和庆俞都忍不住露了个笑。

其他奴仆虽然还是不敢抬头,但脸上也不禁放松了些,他们刚才还真的担心五爷会不喜欢,或者......发脾气呢。

既然陆重渊说了喜欢,萧知自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笑着又替人掖了下膝盖上的毯子,然后一边起身,一边冲赵嬷嬷道:“嬷嬷,今儿个大家都辛苦了,除了原本规定的赏钱之外,再另外给一份银钱,大家一年到头也不容易,让他们过个好年。”

说完。

她又补了一句,“再让厨房给底下人多备些菜,没当值的便聚在一起吃喝,若是轮到今夜当值的,便多添一份银子,算是辛苦钱。”

萧知以前还是顾珍的时候就掌着中馈,说起这些自然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话刚说完,她便反应过来了......

以前她给底下的人银钱,都是从自己的嫁妆里拿的,可现在她哪里有什么嫁妆?王氏和陆老夫人倒是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就连早些时候,赵嬷嬷也遣人给她打造了不少好东西,可那些东西都是瞧着金贵,实则是没什么用的。

她总不能找人出去变卖了吧。

别说她现在身边根本没有使得上的人,就算有,传出去也实在惹人笑话。

其实按照她的身份,应该是有例银的,可不知道王氏是忘了还是故意忽略了,她嫁给陆重渊这么久也没摸到半角银子。

向来对钱不在意的萧知——

在此刻,深深地明白自己这个身份,不仅无权无势,还很穷。

穷到连给下人打赏的银子也没有。

不过今日这样的赏钱倒是不用她给,早在先前,赵嬷嬷就已经备好了,这会等萧知说完,她就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就吩咐人把原先备好的封红发了下去。

那些丫鬟、小厮收到封红自是高兴不已,连声道谢,“谢五爷赏,谢夫人赏。”

陆重渊照旧没说话。

萧知这会倒是也压了心思,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她便朝陆重渊说道:“五爷,我们进去吧。”

这会外头的风还是大了些。

她的脸都被冻僵了。

陆重渊闻言倒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不过余光看到萧知的面容时,他握着玉扳指的手倒是一顿,他心细,没有错过她眉宇之间的那缕愁思......这缕愁思刚才她蹲在他身前和他说话的时候还没有。

那么就这片刻的功夫,是什么令她这么烦恼?

......

等进了室内。

屋子里那股热风打在身上,萧知才觉得刚才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面容终于有些回暖了,拿手揉了揉脸颊,等到脸颊那边的知觉恢复如常,她才跟陆重渊说道:“五爷,你先坐着,我去里头看看。”

她有话要问喜鹊。

等到陆重渊点头之后,萧知把人推到了他以前喜欢待的位置就打了帘子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

萧知看到喜鹊还在书桌前收拾,她也没注意她的动作,张口问道:“喜鹊,以前陆家给我的月银,你可知道放在哪了?”

这是萧知在当初收到原身的包袱时就一直遗留着的问题,原身在陆家待了半年,陆老夫人虽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可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

当初原身的衣食住行和陆家的小姐是一样的。

除了每季的衣裳首饰,以及节日里的赏赐,原身每个月应该还有不少于二十两的银子。

可现在,首饰全无,包袱里的衣裳也是有些陈旧了,就连钱也是一两银子都瞧不见,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喜鹊的面貌,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她正握着一张红色的福纸,轻轻皱着一双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因为太过出神的缘故,连她的话都没听见。

萧知见她这般便拧眉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一回。

喜鹊倒是终于回过神了,她轻轻啊了一声,循声看去,便见萧知就站在跟前,忙敛了心思朝人喊道:“主子。”

说话的时候。

她的手还捏着一角福纸。

萧知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手里捏着的那张福纸,正是刚才她写的那张,因为陆重渊的字太好,她怕跟陆重渊的拿出去做比较丢人,写了一张之后就不肯再写了,后来更是随意放在一边,没再管了。

她本来见喜鹊拿着也没当一回事,可联想到她刚才皱眉沉吟的反应。

心下猛地漏了几拍。

萧知停下步子,然后抿着唇,把目光投向福纸上的字,原身擅长簪花小楷,可此时那张纸上的字却是行书......她的父亲和哥哥曾以书法享誉大燕,她的书法自然也是不差的。

无论是楷书,行书,又或是草书,她都会。

可若说最喜欢的,还是行书。

没有楷书的端庄,又不似草书潦草,笔起笔落皆是风骨。

她前段日子倒还记着,但先前因为陆重渊答应过年的事让她太高兴,一时也就忘记了掩藏。

心跳扑通扑通的还在不住跳着。

倘若现在是别人也就罢了,原身和陆家人相处的不多,自然也不会有人追究她的字体,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喜鹊。

多年的主仆情谊,喜鹊不可能不知道原身擅长的是什么字体。

“主子......”

喜鹊捏着那张纸,脸上的确有些犹疑之色。

萧知看着她脸上的犹疑,定了定心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重新写了一副春联,这一次她用得是原身的簪花小楷,等写完之后,她就和喜鹊说道:“我刚才看外头长廊上还缺一副春联,你过会找庆俞去把它贴起来。”

“大好的日子,独独漏了那么一处地方,瞧着怪冷清的。”

说完。

眼见喜鹊直直盯着那一对春联,眼也不眨地,萧知便又握了一方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放软了声调,问道:“怎么了?”

“啊?”

喜鹊一愣,等看到眼前那一张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温柔笑脸,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嘴里说着,“没,没什么。”

可能是她真的想多了吧。

虽然主子这段日子的确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但就如主子所说。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人情冷暖也都看遍了。

要是再像以前那样,不过是被人白白欺负的份......

想到这。

喜鹊也就收了心思。

她把手里的福纸放回到桌子上,然后迎向萧知温柔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奴这就把春联拿出去。”说着,她就想伸手去拿春联。

萧知见她已经不再起疑,心里渐渐放松,见她伸手过来便笑着拦了一回,“瞧你,这墨迹还没干呢,没得把你的手弄脏。”边说,边把手中的毛笔重新架到了那山字形的青花瓷笔架上,跟着一句,“你也先别急着出去,我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