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抬眼,对上林寂暗沉的眼眸。

“十六年前,余家大开云州天堑关口,致使魏家军长驱直入至腹地。中境沦陷生灵涂炭。再后来,魏恭恂称帝,南下讨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的拇指碰到茶水,被烫得有些发红,却好似浑然感受不到那种疼痛,因为心底深处的震颤更深,只是被尽数被压在了平静的语气之下,“我年少轻狂,还未来得及报效朝廷,便被拖入了一场谁都逃不开的噩梦。”

裴寒亭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守城的副将,兵卒,贵胄,城内慌张逃窜的流民……都一样,不过是堆叠的枯骨罢了。但你应该知道。所有人都降了,死了,只有我们裴家镇守这南境一隅,一守三年,分寸未退。”

“我的父亲,我的叔伯,还有我年过七旬,垂垂老矣的祖父。都死在了南境荒芜的丛林里,死在那一堆谁也辨不清的尸骸中。”

“那一年,我才十五岁。而我刚出生的弟弟,阿凛,他才一岁,尚且是个襁褓里只会哭啼的婴孩。”

裴寒凛手拄着那矮丈,在林寂的注视下,几分艰难地站起来。

他指着自己的右腿膝盖骨。

“因为南境二十万雄兵三年不降而大势已定,再不降,整个南境都将覆灭,那些受尽战火荼毒之苦的百姓何辜。魏恭恂怕极了我刺杀,便提出以一条腿,换南境百年安泰。”

“我师承兰老先生,立志要守疆守土,马革裹尸。但我的腿断在十八岁那年,从此之后,再也跨不上马背。”

林寂缓缓闭上眼,袖中手紧紧攥起。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否则今日,他也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非得要听裴寒亭亲口一句表态。

“忠君,报君。”裴寒亭走到林寂面前,“我自认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