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东方既白

苏燎拉开更衣柜门,拿胳膊肘轻轻捅了俞宇一下:“你别听耿号二瞎扯。比引体向上是我提的,而且也是我输了。输了就是输了,我去和他们说。”

俞宇转过头,一张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阳光,坦荡,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苏燎态度这么好,俞宇半句刻薄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脱了上衣,恼火地往柜子里塞成一团:“没必要。其实我也不想当队长。”

这倒是句真心话。俞宇不喜欢组织活动,也不喜欢和老师聊天,更懒得当什么队长。可在这个学校里,好像只要不是考进来的,就天生低人一等似的。七班无论老师还是同学,很多时候都不会叫他名字,而是“特长生”或者“那个游泳的”。他就好像个标签,一个为游泳队而存在的工具人。

他想证明点什么。

可除了游泳,他又能怎么证明呢?

苏燎从包里拿出泳镜泳帽,似乎有些不解:“不想?那你别扭什么?”

俞宇一耸肩:“算了,没什么。”

像苏燎那种人,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孤独感吧?

苏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自顾自脱了衣服。

俞宇知道自己这一肚子邪火不应该发在苏燎身上。苏燎又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长得好了点,家境好了点,成绩好了点,体育操他妈的也很好罢了。俞宇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种“我不喜欢他”的情绪不过名为嫉妒。

倒也不必。

俞宇飞速换完衣服,等苏燎一块儿进池子。结果,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苏燎先是拿酒精消毒湿巾擦了一遍柜子,再拿衣架把t恤在柜子里凌空挂好,最后把鞋子整整齐齐放进一个防尘袋里,塞进底层鞋柜——与俞某人所有东西都团在一起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俞宇:“……”

两人刚上完体育课,苏燎本就白皙的皮肤下泛着血色,胸大肌充血后,沟壑显得格外有棱有角,俞宇再次注意到那里竖着一道几厘米长的白痕。

苏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俞宇飞速地别开目光:“没什么。”

四点训练前,泳池里刚上过体育课,还没收拾。瓷砖地上到处是水,拖鞋、划水板、彩色浮球随处可见。

“别杵着了,同学们,张老师带领导来参观啦,可能还要拍照片,这么乱怎么行!”徐屿沨拖着一把宽拖把飞奔而来,“之前那个班也真是的,怎么都不收拾,过分!”

一听要拍照片,大家连忙干起活来。

俞宇左手抱了三块划水板,右手夹着两。器材筐在泳池入口处,他懒得走,索性对准筐子,将一块划水板飞了出去。只见那黄蓝相间的eva板磕到筐口,摇晃两下,勉强栽了进去。

俞宇一声欢呼。

苏燎见了,抄起一个紫色浮球,也对着器材筐扔去。可他的准头很不怎么样,那球落在筐外几米的地方,弹跳几下,滚远了。

“靠。”

俞宇嗤笑,转手又飞了个板进去,眼角吊着得意:“二比零。”

苏燎从他怀里抢过一个浮板:“你等着。”

只见那浮板带着“唰唰”风声飞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器材筐边上的门里走进两人,正是张艳明与政教主任。苏燎准头不行,但力量很足,那浮板竟然直挺挺地往耿号二脸上怼去!

徐屿沨一句“别”还没说出口,手里的拖把“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游泳馆里的气压陡然降低。

好消息是,浮板并没有砸到政教主任,只是贴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而坏消息是,那浮板“削”去了一层头发,政教主任一丝不苟的头发稀稀拉拉竖起,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活像卤蛋上倒插了几根牙签。

原来那大背头是倒梳的。

俞宇很想放声大笑但他憋住了,腹肌一阵抽搐。

政教主任看着十分平静,一抚脑袋,将后面的头发又“压”回头顶,幽幽叹了口气,说这游泳馆里怎么能随便乱扔浮板呢?擦着头顶飞过去还好,要是真砸着人了怎么办?

张艳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是学生纪律有问题,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一边回头怒叱:“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两位同学垂着头,俞宇一边憋笑,一边恶狠狠剜了苏燎一眼,意思是都怪你。至于肇事者苏燎同学,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显得乖巧又无辜。

耿号二凉飕飕的目光落在俞宇身上:“这位同学,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俞宇又想起了开学的事:“……”

苏燎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老师对不起!!!”

“苏燎是吧?”政教主任冷哼一声,回头和张艳明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他又念经似的叨了半天,什么男孩子不守纪律不省心,出去比赛可能会败坏学校形象,还是让女孩子带队吧。于是,二中泳队队长一职,直接落到了徐屿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