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医馆落成

目送马院副仓皇遁走,画眉公公才四平八稳甩着拂尘进来坐下道:“看来林院正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林姜在画眉公公跟前倒是更能表露态度说些真话,只是冷笑道:“公公当日是与我一起见过大皇子妃临终前模样的,如今只一个镇国将军,难道抵得过大皇子妃饿病至死的痛苦吗?”

画眉公公把手里的拂尘搁下,从林姜案上拿了一块薄荷糖吃。

他眉目不动如木雕:“方才我去瀚辰宫传旨,刘嫔与大皇子母子俩,状若疯魔,只是不肯接旨非要面圣,很是闹腾了一阵子,好在我提前从卫统领那里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龙禁尉。”

正因去宣这趟旨意,画眉公公才比马院副来晚了一步。

而卫刃来晚的原因,就在画眉公公下句话里体现出来:“皇上早说了不见大皇子的,听说他不肯接旨更是动气,方才吩咐过了,命卫统领即刻‘送’大皇子出宫去。”

画眉公公唇角微微带了一丝笑容:“横竖大皇子只是镇国将军,不必继续住在宫里,与其余皇子一起等亲王册封礼了。”

剩下四位准亲王,还是能继续在皇宫里住个一两月,等繁琐的亲王手续办完,再风光拜别亲爹出宫入住王府的。

林姜十分‘关心’:“是吗?大皇子今晚就出宫去?那他住哪儿啊。”

画眉公公无所谓道:“陛下的意思,京中爵位到了头,宅院收归朝廷的宅子不少,也不必新造了——就让大皇子住在从前镇国公府吧。”

没错,从前因太上皇护着,家中子嗣没有被流放的镇国公府,现在已经连爵位都没了,国公府自然也被收归国有,他们牛家只好举家迁徙到新置办的普通民宅里去。

正好空出来的镇国公府,被皇上用来塞大皇子了。

皇子分封,诸事繁杂,画眉公公也不可能多待,他这一趟过来就是顺道的。于是很快也起身告辞。

只是临走前说了一句:“大皇子……新封的镇国将军心胸狭隘,林尚书是礼部尚书,主持此番封爵之事,而卫统领又是奉旨押送他出宫的人。如此一来,只怕他要恨死贵府和林院正你了。宫里刘嫔定也是如此。”

林姜点头,对大皇子表示理解:这两个都是她的亲人,大皇子母子可不是恨得要咬她嘛。

画眉公公这是特意来提醒她,须得防着狗急跳墙才是。

毕竟在画眉公公眼里,卫刃是个武力值超高的人,大皇子很难把他怎么样,而林姜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万一出点什么事儿,那真是挽救不及。

大皇子这样的人,可什么龌龊手段都会用。

要是从前的林姜,还真要怕上一怕,可自从有第五层商店之后,林姜护身之物不要太多。

她谢过画眉公公好意,将他送出去。

其实她还真怕大皇子受此打击,意志消沉下去。她倒盼着他继续作点死,早早上黄泉路去给大皇子妃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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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者的案例有研究价值,成功者的更有。

作为现今皇子里唯一一个没有成婚,连岳家都没有(四皇子已然定了亲事)的五皇子,居然破例也封了亲王,不由让朝臣们注意起这个从前默默无闻的皇子来。

甚至齐阳长公主都觉得奇怪,跑进宫来问母后:皇兄是极喜欢五皇子,还是此举令有什么深意?

连她都被皇上搞迷糊了,毕竟就在去岁太上皇驾崩之前,大皇子还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呢,是第一个被委任出京巡查的皇子,那简直就是个太子的架势了。

怎么风云变幻这么快,一个长子成了镇国将军,倒是默默无闻五皇子破例封了亲王。

齐阳长公主不能不考虑:毕竟她还有个儿子呢,要是皇上早定了立储的心思,她也得让儿子提前跟太子打打交道不是。

太后摇头道:“外头多少人看不穿,你也看不透你兄长的心思吗?皇上这才刚要放手历练皇子们呢,哪里就有了什么偏向。你不要这会子一脚踩到浑水里来,”

齐阳长公主一向听亲娘的话,闻言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道:“以往也没听说老五哪里格外出色啊,怎么这回倒是忽的被皇兄看到了?”

太后一笑:“当今陛下,是个极聪明也极眼明心亮的皇帝,凡事他未必说,但都在看眼里。老老实实做皇子,未必不是一种格外出色——自从放出封爵的风来,宫里皇子们上蹿下跳地着急,他们的母妃们也跟着乱腾,可不就显出五皇子母子的安稳来了。”

齐阳长公主挽着太后的胳膊:“母后放心吧,我知道您这是提点我。我才不会乱蹦,谁是太子爷不都得叫我一声姑姑?”

太后带笑拍拍女儿的手:“是啊,咱们只等着就是了。皇帝必能放出眼光挑一个好太子来,继承这大周的江山。”

无他,皇帝儿子基数大选择空间也大,从前是没怎么管教,以至于诸皇子都野草似的不为人知。现在皇上转头开始上心了,这乌泱泱小二十个儿子,最差也能挑出个守成之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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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荣升’镇国将军后,林姜觉得天蓝水清的,连炎热的夏天似乎都没有那么难捱了。

这日正是酷暑,林姜脑海里忽然响起电子音:“绿豆汤日到了,绿豆汤日到了。”

林姜从案牍劳形中抬起头来。

这是她从系统买的备忘录小助手,为了听着亲切,林姜还特意录入了黛玉养的那只鹦鹉的声线。

唯一的不好处就是,那鹦鹉是个话痨,什么话都说两遍。

而这绿豆汤日,就是气温超过一定度数的时候,林姜设置的提醒。

夏日里,御膳房每日都会给皇城中各工作部门送绿豆汤解暑。不过那种大锅绿豆汤,比较朴素寡淡,林姜就在小助手里设置了提示,哪一日温度过高,她就自掏腰包,让御膳房做消暑冷饮送来。

她出门想找小雀儿帮她去御膳房传话——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宫女时时在这第三重院里,那实在是个机灵讨喜的孩子。

林姜出门站在檐下,却没看到小雀儿,还是在廊下蹲着小太监跑过来道:“院正大人,小雀儿去药库了。”

“药库?她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宫里太监宫女是不能看正经太医的,一般有了不舒服,就会去药库里请看药草的学徒们给自己瞧一瞧。

小太监笑道:“大人放心,小雀儿没事,她就是喜欢闻草药的味道。之前她与奴才说起来,看着大人在屋里研磨调药,她就觉得羡慕极了。这些日子她有空就会往药库跑,主动去帮着那里的管勾们晒药呢。”

林姜心里一动。

她的收徒之事,一直只在计划表上,还没来得及实行——实在是她天天都在宫里,太医院加书局就足够她忙活的了。

便是收了徒弟,也没法言传身教。

此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若是小雀儿是个喜欢医道的,倒是方便了,小雀儿是日日可以在她旁边的。

“院正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叫小雀儿回来?”见她一时不说话了,小太监忙仰着脸问。

林姜这才回神,对他笑了笑,把银子交给他:“不必了,你帮我去御膳房跑一趟吧。”

帮着传话,尤其是去御膳房是小太监们最喜欢的差事,连忙欢天喜地去了。

林姜则拿起伞,往药库走去。

既然小雀儿在药库偷学了一段时间,甚至宁愿义务劳动帮着搬东西,她也想看看她学到了些什么。

这日阳光晴好,药库的管勾们正带着数十个学徒,忙着在庭院里搭架子晒药。

林姜站在门口廊下阴影处并没有出声,只用目光梭巡,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小雀儿。

她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两块油纸跟前,似乎在凝神观察油纸上摆着的一盒盒的金黄色的药草粉末。

小雀儿这样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疑惑,只见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沾了一点点边缘上的粉末,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放到口中尝了尝。

然后她才站起身子,叫住一个忙碌的学徒,带着几分胆怯,却还是开口了:“这,这位大人,这药您是不是装错了。”

那学徒不耐烦道:“你乱说什么,哪里来的小宫女,非要在今日裹乱,快闪开些。”

小雀儿咬了咬嘴唇,仍然是道:“这不是海金黄,这是蒲黄……”

她话音未落,就被那学徒虎着脸推了一把:“你瞎说什么!还不快滚!”太医院药库里每个人负责各自的药草,这海金黄和蒲黄都是这学徒负责研磨分装晾晒药粉。

这两味都是取药草的根茎磨成粉,好方便取用的常见药材。而且两者都是金黄色,只有气味有些差别,是比较容易混淆的药物。

偏生这两味药一凉一热,绝对是不能贴错标签的,否则便是犯了大错,罚一个月的月例都是轻的。

故而那学徒一听,立刻急了,当时就推搡着小雀儿走。

小雀儿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小雀儿。”林姜依旧站在门口,撑着伞,唤了她一声。

整个庭院里忙忙碌碌的学徒们,并两个来回走动负责监管的副管勾连忙都停手了。

“院正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今儿这太阳这么大,您要是中了暑气,就是下官们的罪过了。”副管勾连忙跑过来行礼。

林姜把小雀儿叫到身边,对那副管勾道:“你的罪过不是这天儿热了,我中不中暑,而是没管好底下的学徒。”

方才学徒推搡小雀儿那一幕,旁边自然也有人看到,这管勾也撇了一眼,但都没人开口说话:一个自己人,一个小宫女,向着谁还用说?就她这小黄毛丫头,还敢说药库的资深学徒辨不清药?

就算现在,这管勾也只以为院正大人说的是推人有错。

副管勾又热又着急,脸上的汗都成了行,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才赔笑道:“我这就叫那学徒来给这位姑娘赔不是。”

林姜却又摇头:“对个才十岁的小姑娘动手,是他做男人上的不对,自然要过来正经赔不是。”

“但我要说的是你的错处:作为太医院的副管勾,有人提出药材贴错了名称,这样要紧的事儿,你不去复核,反当做没听见,连验一验药材这样简单的事儿也不做?”

副管勾愣住了:“这,这不能够吧。小刘管这几味药有四年多了……”

林姜觉得,下一步太医院的改革就是三级多人负责制了。这专人专项实在是不保险。

人又不是神仙,总会出错的。

比如现在。

林姜不是因为对小雀儿更熟悉更喜欢才向着她,也不是喜欢看标准打脸剧情,想要充当从天而降保护弱者的霸道总裁。

而是她看到了小雀儿的做法:她蹲在地上,不仅仅是观察和闻过了药末,甚至还尝了味道。

海金黄和蒲黄外表差距很小,闻起来也只是略有不同,但味道可是截然不同。

一味微苦中带几分甜味,一味则是苦的能让人把胆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