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将军九

大妞果真什么活都会,棉衣也能自己做,两人窝在家里点了炭盆,沈原歪着看话本子,大妞就在那边飞针走线给沈原做衣服做鞋。

这姑娘如今吃的好,不用担心挨打挨骂,身上脸上都长了肉,看着就壮实的很,一把子力气不输给男人,她如今脸上就一直带着甜蜜蜜的笑。

沈原也不是一直冲着她嚎,只要她不犯蠢,沈原也懒的嚎她。实在是这壮丫头好声好气的话不能记心里,只有沈原板着脸嚎了,她才能记住。

天冷了床上要加铺盖,沈原还没给她拿,这丫头自己鼓捣了稻草就往床上铺,做棉衣棉裤鞋袜,沈原给了两个人的料,她给沈原做的是足料的,轮到自己就开始抠搜,也不知道她抠搜给谁。

沈原在家,家里炭盆子不断,她要是偶尔出门,回来那炭盆子指定熄灭了,大妞就在院子里推磨,那驴就一个劲冲她刨蹄子喷气。

沈原嚎了她几次才略好些。

两人相处都两个多月了,大妞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主子心疼她,现在她身上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惶恐畏缩,眉眼舒展,身心舒泰。

沈原看着大妞心里叹气,外头有的人已经开始挖草根剥树皮度日了,有时候看了真的受不了。

她这里确实存了不少粮,可惜这些粮救不得外头那数不清的老百姓,就是那佘家的粮库,沈原一个人也发放不了粮食。

把粮库的消息告诉衙门?算了吧,衙门里不是没粮,他们是并不愿意救济百姓!沈原一头把佘家的粮交出去,一头就进了不知道谁的腰包,反正落不道百姓嘴里。

这天,沈原忍不住道“大妞,你想过如今你家里怎么样了吗?”

大妞正在纳鞋底,头都没抬,“咋样都和我无关了,我爹把我卖了,死契,我不是他家人了。”

沈原“……就没想过回去看看?”

大妞大惊失色,“您,您要赶我走?我,我哪里做的不好啊?您,您说,我,我改!”

沈原无语,“谁说赶你走呢,外头如今天寒地冻,好些人家都断炊了,我就想着你会不会记挂家里。”

大妞放下针线,她表情很怪,冷淡中夹杂着一丝恨和一点点幸灾乐祸,“主子,您不知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是家中的长女,可我长这么大就没觉着我是一个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干活,什么活都要干,睡柴房……残羹剩饭都摸不到,我娘说女孩儿生来就是当牛做马给人家折磨的……以前年景好的时候也有,可我就是捞不到一口吃的……我爹喜欢打人,打我娘,打我们姐妹,只有弟弟们是他心头爱……我娘又说女人家挨打那也是应该的……我那两个妹妹不是现在卖掉的,早就卖掉了,卖了给我弟弟们换棉衣,换细米白面,我干活实诚,没有我,家里地都种不好,所以哪怕有人来我家说媒,我爹也不同意,我娘又说,我生来就是还债的,我就想啊,我这债怎么总也还不完呢,是不是得我两腿一蹬没了时才算还完?”

“后来村里有个闲汉,他给我爹五百个钱要睡我,我爹就拿了钱,他不知道我力气大,把那闲汉揍的掉了两颗牙,闲汉不敢碰我了,我爹赔了钱,恨的不行,把我吊起来打,我娘偷偷告诉我,我应该忍着。”

“再后来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不把我买了他的两个心肝肉就要挨饿,就把我给拎出来卖了,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我被卖到了福窝里,我就,我就现在才知道我还是个人,我还活着呢!”

沈原“……”啥话也别说了,她拍了拍大妞的肩膀,“行了,以后不提你家,你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吧……要是将来我也没什么吃的了,我就带着你一起去讨饭!”

大妞脸上全是笑,“主子你放心,我力气大,将来我干活买粮给你吃!”

沈原“……”我就说个笑话。

这是个实心的孩子,从小被亏待大,现在遇着个对她好的,那就掏心掏肺起来。

外头饿殍声声,凄风苦雨,这个关上门的小院子里驴都睡的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