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拆开包裹,季风有些傻眼,小流氓寄给他的──是个戳儿。

确切地说是荧光戳儿,酒吧用印章一枚。

拿起印章,季风很是费解:他给我这个做什么?让我去酒吧?继续跟我讨论沙发的事?可进他唱歌的那家酒吧也不用盖戳儿啊!

又往纸盒里看了看,季风又发现些纸。把纸拿出来,居然是几张便签。

大尾巴狼:

你的沙发我实在是没法处理,所以只好勉为其难收了。不过我于子予从不无故受人钱财或贵重物品。把你带回家是为了不想给我朋友的酒吧添麻烦,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所以其实你根本不用感谢我。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荧光章是看我们乐队演出用的。

我们每个月在霄云路的酒吧演出一到两次,门票一人五十,就是把戳儿盖在手上,方便进出。普通门票是普通章,只限当晚演出。给你这个是VIP章,只要有我们乐队参加的演出你都可以自己盖了戳儿去看,没有限制。你也可以带朋友去,不过有这个戳儿每场也是最多只能进三人,就是说你最多可以带两个朋友。

沙发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想折成门票看演出的话,你想看看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当然,你这种高雅人士可能对地下演出不敢兴趣,不行你也可以把印章当人情送人。不过我想你认识的人里恐怕也没几个有兴趣的,所以你还可以干脆把它扔了。但不管怎样,我的意思到了,去不去随你。

对了,我们最近一场演出在霄云路123酒吧,时间是本周六晚八点开始。

于子予

因为最后一张便签的地方不够用了,“于子予”三个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好像马上就要从纸上掉下去了。

季风把三张便签纸倒来倒去反复看了几遍,心里好不郁闷:他就不能好好地用张A4纸写吗?还“勉为其难”收了?跟我“没办毛钱关系”?看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沙发七千多买的,就算你每个月两场,我场场带两个人去看也得三年,三年内你们乐队还能不解散,我季风跟你姓于!

周六下午。

季风早早回了家,走进衣帽间,他一手叉腰一手夹着根烟开始头疼:这都七八年没去过酒吧看地下乐队演出了,现在的小孩儿都穿什么呢?

当年季风参加这种活动的时候,去看演出的人玩儿的大都是脏范儿狠范儿,要么鸡冠头马丁靴、满脸满身的钉儿,要么破破烂烂赛过街边要饭的。可这些年来他越来越忙,再加上年纪渐渐增长心态也有了变化,季风每晚出入的地方早变成了各种会馆俱乐部,即使偶尔去酒吧也是办了会员卡随时能买到几千上万洋酒的那几家,而且去了就是跟客户一头扎到包房里,哪有什么心思看谁演出听谁唱歌。那天能进到小流氓唱歌的酒吧,纯属是被堵车和那三个人尿急闹的。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翻出一堆衣服丢在地上,季风最后决定走低调路线: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可鞋太白了,季风把它们穿到脚上互相踩了几下。没想到鞋底也很干净,没什么效果,他准备一会儿出去走一走再踩。

又照了半天镜子,季风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仔细看看,原来是头发。重新洗了遍头,吹干,再让刘海自然地垂下来遮住额头。季风终于满意了。

这哪里是三十多岁的人,明明就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嘛!季风很得意地想。

可衣服弄好了,来到车库季风又头疼了:开哪辆车呢?轿跑肯定不行了。商务车也不行啊。再看看陆虎,好像又太张扬了。怎么办呢?

季风点着根烟:打车?不行,这别墅区很大,走到路边有点儿远,太热了。让门口保安叫辆出租车进来?也不行,这附近都是别墅小区,出租车比较少,等车要半天。打个电话让小宋儿开公司的车来接?还是不行,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我跑去看小流氓演出。

又折腾一阵,季风选了陆虎。张扬就张扬吧,大不了把车停远点儿。

七点半,季风下了东四环。正是周末晚饭和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转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找到车位。

停好车又问了两个人,季风在八点一刻到了123酒吧。演出已经开始了,门口和门前的路上,或蹲或站都拎着啤酒夹着烟,三五成群地站了很多人。穿着打扮跟季风以前混迹酒吧看演出时见到的差不多,乐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听歌的收敛些,可也都极尽所能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妞儿们果儿们穿着未必暴露,但各个妆容浓烈目光颓废,浑身透着骚进骨头里的别样性感。

季风知道,这种演出一般有点儿名气的乐队都会在十点钟左右出场。他想小流氓既然让他来,那出场的排序准不会太差。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亮出胳膊上的戳儿让人照了一下。

酒吧里面人很多,地中央的桌子都被挪到了旁边,很多人拎着啤酒站着看台上的乐队演出。季风扫了一眼,果然不是于子予他们。

犄角旮旯里找到张空椅子,季风笑着冲桌儿上几个不认识的男女点点头坐下了。这种地方都是谁站累了就捡把椅子随便乱坐。因为一会儿到了高潮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站起来,而且屋里音响的声音震耳欲聋,人又多,想说话大家都去外面,人来人往出来进去的,没谁会在意身边坐的是什么人。

有演出就没有服务员招呼客人,季风坐了一会儿自己到吧台买了瓶啤酒。看了一圈儿,哪哪儿都是人,还没有外面凉快,季风拎着酒又蹿到了外面。

谁也不认识,季风靠着墙点了颗烟,低头看一眼,鞋已经不用他自己踩了。这时不再像白天那么热,季风喝着凉啤酒,抽着烟,听着身后屋内偶尔传出的尖叫生声,看着眼前服饰各异眼神犀利的年轻人,他突然有了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虽然提到年纪,他一向都说自己正年轻,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老了。想想如今,自己刚到北京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吃顿麦当劳都得算计明天餐费着落的日子,真的是已经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看着再像学生,他终究还是与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季风有点儿后悔:也许我不该来。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何必还要再互相招惹?跟小流氓,始终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想着想着,季风忽然有些迷茫:我为什么要有正经事不干,跑来看他什么跟我毫不相干的演出?对!趁着还没被小流氓发现,我赶紧走……

“季总?!”

季风的深沉忧郁状被打断,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孔进入视线之内,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