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时居高临下的看她,脸上表情讥诮又睥睨。
他,在等她的回答。
池芳觉得自己心脏又仿佛瞬间被一双大手攥住,捏得她差不多要当场昏倒,她抖着声音,大冷的天里额上一层冷汗:“三……三妹妹……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她……该也是刚巧路过。”
谢景时于是蹲下。
池芳想要后退,但浑身吓得瘫软,一堆死肉一样,匍匐在地完全爬不起来。
谢景时还带了几分糕点甜腻气息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男人的手指明明不凉,触到她肌肤上却叫她遍体生寒。
他目光明灭不定的盯着她打量许久,久到池芳都要以为自己马上会被吓得昏死过去。
然后浑浑噩噩间,她听男人嗓音阴沉的说:“你长得很像她。”
池芳本来就觉得池芮与谢景时私下见面这里头有猫腻,怀疑两人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虽然说起来荒诞……
可她就那么点儿脑子,唯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男女之情那么些事了。
现在谢景时的话,又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
她心里怕的要命,嘴巴却不听使唤:“我……”
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谢景时看她这个狼狈又恐惧的模样,心里就更是烦躁恼火:“人不够聪明不可怕,但是人蠢却还不断的自作聪明就是找死了,你懂吗?”
池芳因为恐惧,剧烈的喘息却说不出话来。
谢景时也没那么多时间和耐性与一个蠢货纠缠,他瞧着对方的神色,又如何不懂此刻池芳心里的想法,于是心思也跟着恶劣起来,故意误导她:“就像是你方才看到的那样,孤与陵王妃之间有私,现在这事儿被你瞧了去,你说孤该如何处置你?”
池芳脑子里翁的一声,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来这位太子殿下身边的,并且曾经一度还以为万事俱备,只是这半年来连番的打击之下,眼前的局面天翻地覆,她自己甚至蠢蠢欲动的试了几次,最后局面却越来越糟糕,直到现在,基本等于断了所有机会和指望。
本来希望破灭就已经是一件叫人极度沮丧和难堪的事,甚至于她今年都十八了,这般的年纪还前路茫茫……
骤然听闻谢景时居然不知何时与池芮勾搭到一起了?
这半年来,若问她心里最恨谁,那就必是池芮无疑。
因为是自从池芮回家之后,才打破了她原本完美的生活,虽然乍一眼看去没什么直观的联系,可她就是认定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池芮而起。
只是——
因为无力反抗和扭转罢了。
这会儿她心中情绪翻江倒海,乱糟糟的,一时居然连恐惧都忘了,就只剩抗拒和不可置信,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不是的。这不可能的……三妹妹,我三妹妹她已经嫁为人妇……”
这种事情太荒唐了。
“那又如何?陵王他迟早是要死的。”谢景时脸上笑容慢慢荡开。
他的手指突然下滑,捏在了她脆弱的颈间。
池芳脸色惨白,一瞬间眼睛就瞪的老大。
她觉得这个男人下一刻就会杀死她。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眼前的男人却又骤然松了手,动作随意到像是扔掉一块抹布。
池芳全身无力,摔在了地上。
她努力的抬起眼睛看向谢景时。
谢景时站在她面前,依旧高高在上,仿若神祗一般的存在,语气冷淡又漠然的说道:“看在你们是亲姐妹的份上,孤今日不杀你,但是你该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再犯蠢。”
他举步要走,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一包糕点。
刚想随手扔进水里,注意到帕子上的绣花……
这东西扔在这里难免要留下把柄,谢景时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他便随手将里面糕点全部抖进水里,胡乱将帕子团在掌中捏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卢信礼倒是边走边盯着瘫在地上的池芳多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一些晦暗又忧虑的情绪。
谢景时走的很快,一行人很快连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池芳身上乏力,好半天都只能是趴在地上喘息,完全没力气爬起来。
这一刻,她面色苍白而表情脆弱,只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浓浓的不甘和恨意。
池芮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是可以和她比的,却能轻而易举抢走她的一切。如果说之前谢景昭看上她,还能勉强解释成是谢景昭眼瞎,纨绔惯了,没什么品位,那么现在连谢景时这样的人都能枉顾身份礼法,也和她纠缠在一起了……
这又算什么?
谢景时甚至说,现在不杀她,仅因为她是池芮的亲姐姐?
可笑!太可笑了!
他不让她说出去,怕她说出去,这说明这个尊贵的男人其实也知道这样的事丢人现眼,必然遭到全天下的唾弃吧?
反正她现在也注定没什么好下场了,还怕拉着池芮身败名裂一起死吗?
娇弱无辜的池家二姑娘,生平第一次,心中坚定的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之后才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爬起来,蹲到水潭旁边用冷水洗了两把脸,用寒意驱散心中恐惧,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这边卢信礼跟着谢景时离开。
池芳蠢,他却不是,他们殿下从来就不是个妇人之仁,做事会拖泥带水的人,现在故意言语误导了池家那位二姑娘之后又放了她,这分明就是故意“制造”了一个人证。
他承诺陵王妃,只要杀了陵王,必定保她,事实上只是诓骗那女人的。
现在这位池家二姑娘明显起了嫉恨亲妹妹的心思,那么一旦陵王出事,她势必落井下石去揭发自己的亲妹妹的,陵王府那位最后也只能是走投无路。
赶尽杀绝,这才符合他们殿下的处事作风。
卢信礼费了挺多心思才努力平复了心绪,又快走两步跟上谢景时去,小心翼翼的问他:“殿下,陵王妃可不像是她这位胞姐这么好蒙,毕竟她自己也很清楚她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陵王给她的,就算威逼……她真的肯出手吗?”
对她而言,她和正清庵的那个姑子再是有情分,现在真能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外人,就舍弃她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甚至连命都填进去?
“等着看看吧,行不行的都无所谓。”谢景时道,语气却是冷淡。
他其实没太把希望寄托在池芮身上,会找上她,绝大部分的用意还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
他自己这重来一遍的人生,事事不顺,所以就越是看谢景昭身边的“顺遂美满”便越是觉得碍眼。
他是容不下谢景昭,但是在杀他之前,也更想看他陷入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境地里。
杀人要一并诛心,这才有意思。
本来,他是不需要去嫉妒谢景昭什么的,可就是前世他父皇临终前的态度叫他很是着恼,那时候他才知道,就算父皇再如何的器重栽培他,他在对方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他再是优秀,再是努力,在对方眼里终究不过是个替补的。虽然皇帝也从来没说要将皇位给谢景昭,但他无比确信,如果谢景昭在他得了天下之前就主动开口讨要,当时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就算他再是不想承认,也终究看的明白——
他那一生的所有,都仿佛是谢景昭的施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