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089章 上元

池芮十分意外:“暖暖跟我说,往年的上元节,母妃都是不进宫的。”

陵太妃面上依旧是她独有的那种淡淡的微笑。

她说:“正好这几日精神还算不错,跟过去凑凑热闹也好。”

池芮于是撇开谢景昭,过去扶了她的手。

可陵太妃这话,她却是完全不信的。

因为——

她这婆母,从来就不是个喜好热闹的人。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池芮瞬间警惕,立刻多了几分谨慎。

上元节这样的日子,还与年节或者中秋那些主团圆的节日不同,宫里办这一场宫宴,这回主旨并非宴请犒赏百官,而是为了拉拢活络官员家眷所设。

上元节宫里设个灯会摆个宴席,邀请一些官员的家眷前来吃酒赏灯,这也是恩裳官员和拉近君臣关系的一种手段和措施。

尤其家中有些适龄未婚配的子女的人家,若能有幸拿了宫里的帖子过来赴个宴,也是各家互相相看的好机会。

陵王府一家去的不算早,待到马车抵达宫门时候,天色已经入幕。

这时辰离着开宴已经快了,左右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

进了御花园,里面所有的游廊上都是一片璀璨的灯海,红的黄的粉的绿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灯映着黄暖色的火光,远远看去,瑰丽中,大半个园子像是沉入一片熠熠星河中,漂亮又热闹。

其实整个正月里,西街的庙会和夜市都是通宵达旦的,据说也是热闹不休,池芮因为刚做了一家主母,手上事多,加上池家的破事很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这半个月的晚上她都几乎窝在家里不出去。

宫里的灯会,自然比不得外面热闹,但是这般奢华精致的布景也是外面三教九流混杂的庙会比不得的。

“真好看。”陵王府的新王妃仍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气息。

池芮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一片华丽的灯海,美好的东西总能轻易触动人心,她眸中瞬间燃起光亮来,不由的感慨。

因着这会儿离着开宴的时间已经近了,陵太妃似乎与太后的关系确实很一般,她这次索性就也没麻烦去太后处蹭坐,直接在灯会入口处回廊的栏杆上坐了:“你们这些孩子去逛吧,我坐这里看看就好。”

宫里宫外的热闹都是真的,池芮却总觉得今日这情况似是有些不对。

她不放心扔了陵太妃在这,便不想走:“那就我们几个一起陪着母妃在这坐坐吧。”

陵太妃却道:“这样热闹的场合宫里也不常有,既来了,你们便四下里玩玩吧,不用陪着我。”

池芮还想说什么,谢景昭已经摸摸他的脑袋:“那边可以猜灯谜,只要揭破谜底就可将相应的花灯带走,既然来了,就单是去顺几盏灯也好。”

谢景晗是惯常喜欢热闹的,这会儿已经蠢蠢欲动的扯着脖子四下张望,还与几个认识的姑娘先挥手远远打了招呼。

只她今日也极有分寸,并没有打算乱跑,就催促池芮道:“你们去玩吧,我不走远,在这里陪着母妃。”

这御花园里确实来来往往都是人,想也不该会出什么状况。

池芮斟酌再三,这才跟着谢景昭走了。

前面的园子里,有一整片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灯桥,无数花灯簇拥做成拱桥的模样,延伸到老远,置身其中,各色光影交错,有种光怪陆离,很奇特的感觉。

池芮到底还有几分孩子心性儿,好些热闹,她拉着谢景昭自桥洞里一路小跑过去。

举止有些唐突,谢景昭却任由她拉着,并不喝止。

她也不敢太放肆飞奔,就是小慢跑,谢景昭人高腿长,大步足以跟上。

他侧目去看她,少女的侧脸,笑容快乐纯粹的像是个孩子,一路还好奇问他:“就这一整座灯桥装扮下来,就差不多得耗灯万盏吧?”

对池芮来说,就是为了过一天节应景儿,这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谢景昭对这些是没有感觉也没多少概念的,只看她这般开心,心中便忍不住跟着愉悦。

池芮是好奇这座桥到底壮观成何等模样,一手拉着他,一手拎着裙摆直小跑到尽头,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又折了回来。

她虽然高兴,但是今晚心里确实总觉得怪怪的,始终不太安生,所以并不贪玩,也不想离着陵太妃太远。

这灯桥里,也有不少的男男女女看灯散步。

只这样的盛况不多见,大家也只顾着自己热闹去了,不会太过关注不相干的人,横竖这大晚上的,又被花花绿绿的灯火映着,就算偶尔迎面走过去一两个身份比自己高的,也大可以装作没看清,招呼都省了打,难得的自在。

可是这边明明人很多,谢景时也是觉得自己最近别是眼睛有什么问题……

因着彼此身份的关系,他与池芮之间会遇到的场合确实不多,但现在却是回回,他几乎都能看见她。

就像是今天,他不过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出来,凑巧从隔着一整片花圃的小径上路过一下,一侧目就瞧见在那桥洞里笑容肆意奔跑的少女。

明明那么多人都在,却不知是因为这许多人中间她最没规矩,还是因为她身边的谢景昭实在是太叫他讨厌了,总归精准无比,他看见了他们。

太子殿下脚步微微停驻,隐约皱了眉头。

跟在他身边的侧妃也顿住脚步,一开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往那附近打量,不明所以,一直又仔细斟酌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看的是谢景昭夫妻。

太子殿下向来都矜贵又威严的,心思不好琢磨也不易亲近,侧妃拿捏不住他的想法,未敢贸然,却是又仔细盯着他侧脸观察片刻,发现他目光沉沉——

这是他心情不佳的征兆。

确定了他的态度,侧妃才敢说话,语气里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嘲讽:“长宁伯府的这位姑娘竟很有些天真烂漫,以前总觉得陵王殿下怕是脾气不好,不太好相与,这倒是合适了?”

就谢景昭以前的那个做派,一月三十日,其中有二十七八天都在外和一群狐朋狗友胡混,偶尔有的那两三日不去,大都也是前日宿醉,直接醉死在家里起不来,并且隔三差五就惹点事,仗势欺人什么的。偏他既是自恃身份有人撑腰,有恃无恐,脾气还十分的喜怒无常,除了他那个显赫的身份和万贯家财……

确实,在所有人看来,无论是哪家的姑娘嫁给他,婚后的日子都不可能顺遂了,既不着调,脾气还阴晴不定不好琢磨,偏身份又高高在上,没人能给主持公道,怕是只能守着一座偌大的王府熬了。

可是谁曾想,他婚后居然妥妥的就改了习性,也不出去鬼混了,虽然依旧不上进,不想着谋个正经的差事,但是对他那个身份明显有些瑕疵的王妃居然还很好?

一开始新婚,还可以说他就是图个新鲜,可这转眼整四个月了,没瞧着他厌烦,反而瞧着俩人更黏糊了。

侧妃这话虽是话里有话,不中听,却不得不说,看着灯桥底下那仿若一对璧人一般相得益彰的两个人影,她确实是打从心底里很有几分艳羡的。

即便她只是个侧妃,本来连举案齐眉都不配指望,若不是像今日这样一定要带个女眷出席撑场面的日子,太子殿下甚至根本不屑于把她拎出来……

这一辈子的基调,就这么定了,再看着旁人的幸福快意,又有哪个女人能心里毫无波澜不犯酸的。

只她虽是女人的小心眼儿,却不知她旁边向来高傲矜贵的太子殿下事实上也觉得刺眼,甚至神情语气都很有些古怪的喃喃道:“你说他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