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086章 旧账

池重海一张脸上,表情狰狞。

他这个人,虽然大半辈子在朝堂上无所建树,可毕竟是从小把持着爵位的勋贵人家出身,从来都有一种身为人上人的优越感,被一个妾室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出这种花样来,并且还险些将他糊弄过去,确实已经足够叫他撕下所有儒雅的面具,暴跳如雷了。

只此时,当着许多外人的面,他要亲自动手教训妾室和庶女,也只会继续丢了自己的体面。

不得已,只能咬牙坐回椅子上,眼神却依旧是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古姨娘母女。

这时候,已然是不需要古姨娘两母女再亲口承认什么了,即使她们不肯认,大家也都各自心里有数。

池芮于是再对古姨娘道:“古氏,你怎么撺掇自己的女儿自甘下贱,我管不着,也没兴趣管,还是绕回我一开始的问题吧……”

就冲着她撺掇池菲这一件事,就足够事后池重海重重的收拾她了,古姨娘有苦难言,自然只有极力撇清别的事,所以未等池芮说完就想矢口否认。

可池芮依旧没给她狡辩的机会,紧跟着话锋一冷:“想明白了再回我的话,你刚也亲口说了,你知道今日之事是大姐姐得罪了我。既是如此,我定不会放过她。方才我们已经与父亲说好了,今日便带了大姐姐回去,关上几天,等风头过去,直接扔去乱葬岗喂狗了事,你真当我们夫妻俩都那般好脾气,被人算计了还忍气吞声去顾全旁人的颜面?我家小王爷何等身份?大姐姐玷污他的清誉,还妄图算计到我们整个陵王府的头上,要她一条命已经是便宜了。”

这话她是说的极狠,可古姨娘母女左右看看,除了紧皱着眉头一眼嫌恶却根本不敢吭声的柳氏,这满屋子的人居然没一个肯替她们出头说句话的。

池菲头一个时辰之前还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此时却浑身发冷,如坠十里冰窟,吓得登时又哭出来,扑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古姨娘:“姨娘,我不去陵王府,我死也不去陵王府,你帮帮我,帮帮我。”

至于为什么是求古姨娘,而不是去求池重海或者柳氏……

她长这么大,拥有的一切都是古姨娘一步一步替她谋来的,池重海和柳氏,一个就只是个威严的摆设,一个给她点什么也全是施舍,根本没一个是会真心帮她护着她的,她打从内心深处就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身处绝境,只下意识的求救古姨娘。

古姨娘咬紧了牙关,一手抱着她,自己整个身体却也被她靠的不堪重负,有些摇晃。

只是当年的旧事,池芮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她为什么要认?认了只会罪上加罪……

权衡再三,她目光再度变得坚毅:“三姑娘说当初的事是我撺掇,有何凭证?您这样枉顾人伦道义,拿着亲姐姐的性命来要挟我这样一个做奴婢的,就算您今日冤死了我……把这些个罪名强加在婢妾身上,您能得什么好处?”

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时隔久远,要追究,确实需要拿出可信的证人和证据来。

柳家三位老爷都面容严肃的看着池芮。

池芮却既不怯场也不觉心虚,语气还是镇定从容道:“我若有证据,就直接告到京兆府叫旁人去审了,还用亲自和你在这费口舌?”

古姨娘的表情瞬时一松。

家里闹成这样,池重海也早没了耐性,便是不悦道:“无凭无据,那你胡闹什么?”

刚想站起来,就此喝止这场闹剧,池芮却瞥过去一眼:“我说过了,请父亲稍安勿躁。您既替我做不得主,我也不需要您做这个主,这事儿我自行处理,勿须您费心。”

池重海再次被她一句话噎的够呛,将要起身的身体僵在了椅子上。

池芮便继续逼问古姨娘:“我父亲的脾气你该我比知道,就冲着你今日撺掇大姐姐做的这件事,你便已经是没有活路了。当然,现在你可以更刚烈些,做一场戏,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抵死不认我问你的事,也能顺便栽个逼死家中庶母的恶名给我,可是我不在乎,父亲也不会追究……你可以一死了之,一了百了,那我便带了大姐姐走,不日便送你们母女一起到地底下团聚去。”

古姨娘中途几次想要开腔,可回回话到嘴边,都能发现池芮给她挖的坑。

她就算舍出性命,用这条命做代价——

她这辈子步步为营,苦心孤诣的谋算到今天,所为的还不都是池菲的前程?如果最后她舍出命去,却把池菲一并拖着下了阴曹地府,那这一场抗争又有何意义?

说出来,她这半生筹谋,都要化为乌有,池芮和池重海夫妻都不会给她们母女好下场;

可如果不说……

她可毫不怀疑以陵王府的威势要神不知鬼不觉在池家门里弄死她们母女有什么难处的!

她的目光游离,神色短时间内不断的变化纠结。

池芮并不着急,先等着她挣扎,眼见着差不多,这才扔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下去:“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和你都做了什么事,你不妨说说看,只要我认定你所言属实……今日我便不动大姐姐了,至少可以把她留在这个池家给父亲大人处置。”

扬言要池菲命的是她和谢景昭两夫妻,所谓虎毒不食子,至少池重海没这么说过。

此情此景之下,努力留下池菲一条命,好像已经是她所能争取的最大的余地了。

古姨娘思虑再三,终是颓然坐在了地上,涩涩的笑了下:“三姑娘无凭无据,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在搞鬼?”

池芮心平气和一字一句的回:“因为自我被池家舍弃以后,本该属于我的所有东西都归了大姐姐。”

古姨娘替池菲谋划的事,自然不会瞒着她,自池菲懂事之后,她就一一将自己所有做的事和后续的打算都与女儿交了底。

她为了池菲好,想替池菲谋个好前程是真,可是同时也想让池菲反哺于她,让她也跟着过上好日子,这样一来她自然就得叫池菲知道她的好,和她所谓为她谋划的良苦用心。

池菲从来都知道古姨娘都为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做了多少,本来这些年她享受的也算心安理得,只觉是柳氏母女太蠢,这一切都是她们辛苦谋来的。

可如今,池芮当面质问,众目睽睽之下,她到底也是阅历浅脸皮薄的,甚至比古姨娘都更显得慌乱无措起来,手指用力抓着裙子,眼睛就盯着地面眼神乱飘而不敢去看任何人。

柳家三位老爷,脸色已经一个比一个沉得更难看。

池重海虎视眈眈盯着古姨娘。

古姨娘避无可避,只能深吸一口气,又重新跪端正了:“是。当初说三姑娘克父的事确属子虚乌有,那个游方道士便是我买通安排他上门的。”

柳氏稳稳地坐着,好像有了一瞬间的唏嘘迷茫,眼神左右晃了晃,又重新更加用力的捏紧了手里帕子。

池重海却是再度暴怒。

手边桌上的茶具早被撞翻在地,他一手捞过一个香炉狠狠砸在古姨娘身上:“贱人!毒妇!”

盛怒之下他下手没什么准头,香炉砸在古姨娘右肩,她痛呼一声,同时香灰洒出来,扑了她母女一身一脸。

池重海像是一只暴躁的困兽一样,在不算很大的屋子里来回转圈,且转且恶狠狠的叫骂,却也无外乎重复骂的那两句。

古姨娘呜呜的哭,还试图最后一次求情:“老爷,婢妾只是一念之差。当年明明是大姑娘早了几日出生,可是您却一心盼着夫人的肚子,迟迟的连个名字都没给孩子取。婢妾也是为人母的,我瞧着大姑娘着实可怜,一时鬼迷心窍了才拿错了主意,想着……想着把三姑娘送出了府去,您能腾出空来多看大姑娘一眼。婢妾知道错了,我确实对不起三姑娘,可我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这些年我也悔不当初,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