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045章 惊雷

江玉昇走过去,先将桌上他方才用过的笔墨收好,又取了朱笔出来放在他手边惯常方便取用的位置。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他看了眼之前被皇帝随手放在旁边的那块玉佩,主动询问:“此物……要奴才送还太子殿下吗?”

皇帝刚取了朱笔在手,闻言也没抬头,仿佛是十分随意的说道:“不急……你先收起来吧。”

说着,又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找,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可不好,等他知道着急了再给他不迟。”

他的语气全程都是随意又温和的,仿佛就只是个唠叨数落儿子坏习惯的寻常父亲。

江玉昇的态度则全程都是肉眼可见的谨小慎微,应诺一声,去架子上腾出个大小差不多的小盒子,走回来将玉佩收了进去。

桌上有个巨大的笔架和成堆的奏折遮挡,殿外院子里的宫人虽是有人好事儿忍不住偷偷往里探望,但瞧不见究竟,就只隐约知道是江大总管找了个盒子替陛下将什么东西给收起来了。

皇帝的那个多宝格架子后面,另有一整面墙的暗格,会存放一些他手里半要紧不要紧的东西,这一点不是什么秘密,他这御书房内外服侍的人都知道。

那暗格打开是在这殿内设了个机关,但是机关之后另需要一把钥匙,钥匙只有江大总管有。

江玉昇开了那暗格,将盒子摆进去。

瞧着皇帝桌上有一支朱笔用的略有些炸毛,还顺手从那暗格里取了一支出来替换。

皇帝那暗格里收了挺多东西的,多放个小盒子进去就只是小插曲,并不值一提,就有时候陛下桌上的镇纸用腻了,大总管也会收起,给他另换一方出来。

横竖——

都是些素日里每天都会发生的琐碎小事。

这边谢景昭出宫,果然是第一时间找了个最好的匠人去王府,交代他将皇帝那副墨宝做成匾额。

太子谢景时伤势还未痊愈,但他自幼就是个很勤勉的人,回京之后便按部就班的每日去上朝了。

这天下朝之后,本是想回东宫去,却被皇后派人去朝堂外面等着,将他叫去了正阳宫吃补品。

太子如今业已成年,虽然东宫与皇帝的后宫只有一墙之隔,可太子怎么也算是分府另居的两家人了。他虽然平时出入后宫不受限制,但也不好来的太勤……

和皇帝之间反正是每次上朝都能见到,以往无甚要事,他来皇后这基本就是三日一趟,但这回他遇刺之后,皇后成了惊弓之鸟,便借着叫他过来吃东西做借口,时不时的喊他过来。

这会儿屏退了闲杂人等,母子俩坐在殿中吃东西闲聊。

正阳宫的小厨房这几日是变着花样在给谢景时炖补血的滋养品,他得空能来时,皇后就将他叫过来吃,他不得空过来,便叫心腹宫女盛好了给他送去。

今日皇后这给他炖的是一盅归脾汤,用白术、人参、黄芪、当归等十余种药材与辅料精心熬煮出来的。

只是药材耗用太多,汤碗端上来,单是用闻的就能闻见淡淡的苦药味。

当着皇后的面,谢景时却是眉目平静,并不曾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甚至是慢条斯理十分优雅的一勺一勺慢慢享用。

皇后不错眼的盯着他看,染笑的眉目间却透露出十分鲜明的忧虑来:“身上的伤确实已无大碍了吗?你有事可别为了怕我担心就瞒着我。”

吃着这一碗苦药,谢景时着实笑不出来,但态度却是儒雅温和的:“再养个一阵子就可痊愈,母后不必过分挂心,就算儿臣想要瞒着您,太医院那边总不敢玩忽职守,隐瞒不报的。”

皇后就是被吓着了,自己心里不安生,其实现在看着儿子生龙活虎坐在面前,她心里还是踏实的。

她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她宫里一个小太监快步溜进院子里,与守在门口的静嬷嬷耳语了几句。

静嬷嬷听着他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之后打发了他就转身进了殿里。

“何事?”皇后问她。

“小陵王今日进宫来了。”静嬷嬷道。

要知道,谢景昭平时是轻易不进宫的。

皇后意外之余略想了下就心中有数:“太后回宫来了,他理应进宫请安探望。”

“是……”静嬷嬷低眉顺眼的站着,“确实是去寿康宫拜见的太后,不过却不是单为着请安来的,昨日太后不是以赐礼之名派身边心腹的去看过长宁伯府的那个姑娘吗?按理说无论她老人家肯不肯见,长宁伯夫人都该带着姑娘今日递拜帖来的……陵王殿下却说是替未来的王妃过来谢恩的。”

这样的事,确实有些新鲜,不仅是皇后,就是谢景时也不由的抬眸朝她看去。

而静嬷嬷做事自然老道又周到:“打听过了,长宁伯夫人病了多日,该是不太方便,再加上他家那个姑娘自幼没在府里长大,小王爷也说怕她规矩不周,碍着太后的眼。就……他今日在寿康宫徘徊的时间略长了些,刚好……撞着陛下了。”

谢景时听长宁伯府那些琐事本来已经没了兴致,随后却是眉头一紧,眼中飞快闪过一线寒芒。

他低头,搅动着碗中药汁:“还有什么事?”

太后和皇帝都比较关照和宠爱谢景昭,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谢景时最大的威胁永远只可能是皇帝的皇子们,是以对一个已经划归旁支的谢景昭,皇后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当然,以前的谢景时也并不在意的。

此时他骤然追问,问的皇后都是一愣。

再细看时才发现静嬷嬷面上居然颇见了几分难色。

她不由的也慎重起来。

静嬷嬷道:“陵王殿下同陛下讨要一幅墨宝,说是要为婚事添个彩头,之后从寿康宫出来便跟随陛下去了御书房,拿了陛下给他的题字才走的。”

皇后依旧没意识到此事之内的危机。

谢景时的唇角却已然隐晦的翘起一个弧度:“细节呢?”

静嬷嬷道:“陵王殿下在御书房滞留的时间倒是并不长,应该就是等着陛下给他赐字了,只当时殿内就只留了江大总管一人伺候,倒是不知他们私底下会不会还说了些什么。本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陵王府对陵王殿下这门婚事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奴婢才想着该是禀报娘娘知晓。”

先是陵太妃公然找去长宁伯府门前大闹替池芮出头,并且破天荒的进宫为儿子请圣旨赐婚,之后小陵王又似乎对这位未来的王妃极为看重,维护之余又去当面跟皇帝讨要墨宝……

他们陵王府是什么门第背景?那母子俩可都是十分心高气傲的人,看上长宁伯府那种破落户人家的女儿本来就已经很是自贬身份了,居然还处处殷勤维护,似是恨不能将那姑娘捧在手心里似的?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合情理。

谢景时近来有派人严密关注谢景昭和池芮双方面动静,他甚至都知道前两天趁着池芮上街,谢景昭兄妹还特意赶过去“偶遇”。

由于上辈子谢景昭就觊觎池家两姐妹美貌,现在如果是在池芮还不曾露出粗鄙贪婪的马脚之前,谢景昭会对她格外上心,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玩味着咂咂嘴,却只品出一嘴巴的苦药味,登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问:“陛下给他提了什么字?”

“问过了……”静嬷嬷忙道,“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