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做灯的工匠手艺极是不俗，用五颜六色的彩纸做出各种小动物的形状。
姑娘们高兴的围着摊子挑选，池芮也仔细捡了个兔子形状的，粉白色的兔子，嘴里还叼着根胡萝卜，里面点燃的小灯映着，红纸做的眼睛红彤彤的。
这些东西她以前都没机会玩的，虽是只能拎在手里，拿着也着是开心。
谢景昭负手而立。
他对这些地摊货看不上眼，原就冷着脸，一副不屑搭理的模样……
再下一刻，池芮手里提着的小木棍就骤然脱手。
她错愕转头，却见谢景昭从旁边的糖人摊子上取下一支糖人递给她，脸上表情不冷不热的问：“你吃吗？”
池芮嘴馋，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做糖人老师傅手艺也不错，他将糖人做成了奔月仙子嫦娥的模样，云鬓高耸，罗裙细腰，眉眼也依稀可见着生动。
主要是那东西举到面前，空气都跟着融在麦芽糖若有似无的甜香里。
“吃……”池芮舔了舔唇，老老实实的点头。
谢景昭将糖人塞给她。
她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却又盯着老头的摊子，试探着指了指边上的另一个：“我还能再多拿那一个吗？”
那一坨倒是挺大个儿，只是好像师傅失手给做残了，该是想做成一头牛的形状，身体那块儿镂空的花纹没做好，糊成一片。
谢景昭皱了下眉头。
池芮解释：“这个太好看，下不去嘴……我还要那个丑的。”
谢景昭：……
一个糖人儿而已，至于么……
她就至于抠唆成这样？
池芮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出息，表情期期艾艾的。
摆摊的老头便取下那支糖人笑呵呵的递过来：“这个做坏了，本来也没打算卖的，就送给姑娘吧。”
池芮觉得谢景昭可能是觉得她丢人，脸色很不好看。
她眼角的余光扫见那糖人一眼，却怂的不敢伸手，还看着他。
“付钱。”谢景昭被她盯的彻底没了脾气，只能接过糖人给她，顺手多拿了那摊子上最大的一个，也塞她另一只手里，顺便又换走了她手里的嫦娥仙子。
他身上不会自己带银子，清川就在旁边跟着，赶紧掏荷包将三支糖人的钱都付了。
池芮一手举着个糖人，看谢景昭抢了她手里原来的，不禁一愣，就还是眼巴巴的继续盯着他看。
谢景昭不会自贬身价，转手又将那糖人塞给清川：“你给她拿着。”
顿了一下，又补充：“别吃。”
清川：……
旁边池菲那些人选完了花灯都已经提着继续朝前走去看杂耍了，池芮觉得谢景昭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嫌弃，便不敢再惹他嫌，赶紧也转身继续往前走。
谢景昭不动声色将手里拎着的兔子花灯插在了卖糖人的摊子上，也继续举步朝前走。
旁边的摊子上，杜云朗一边付钱一边瞧着这边他俩腻歪，眸中笑意不禁更深。
之后收好了钱袋子走过来，将被谢景昭遗弃的兔子灯拎自己手里才继续跟上往前走。
池芮边走边啃糖人，这回变成谢景昭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了。
她喜欢吃甜食，便是吃的津津有味。
谢景昭跟了她一会儿，突然从后方抬手弹指往她另一只手上的糖人一撞，酥脆的糖画立时碎裂成渣，窸窸窣窣的落没了。
手心里震了一下，池芮猛然转头。
她没看见是谢景昭使坏，但手上糖人儿确实只剩一根竹签了，便以为是被身边的路人给碰碎了。
她盯着光秃秃的竹签，不免吃愣。
谢景昭却拍了她手一下：“碎都碎了，还举着这干什么？”
池芮吃痛，下意识松手，却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王爷长身而立，表情倨傲又冷淡，一副高高在上，将她比到尘埃里的架势。
池芮立刻便有几分心虚。
而她骤然回头观望的这一眼，无所修饰，少女的眸光清澈又明亮，仿若这条长街上人群里最耀眼的一束星光，落在五颜六色斑驳的光影里，将周遭嘈杂喧嚣的热闹都全部比下去，成了她的陪衬。
谢景昭从来没有想过，有哪一个人有朝一日会在他的眼里成为这般特殊的存在。
明明她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举止粗鲁，不成体统，还揣着一肚子小心眼的心思算计……
她与池芳还是共用了一张脸，可是时至今日，池芳对他而言早便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路人，相反的，她的一举一动，一嗔一笑却都成了璀璨星光，显得那般夺目出彩，落在心里便成了清晰的烙印。
此时池芮不修边幅的毛病又犯了，啃糖时嘴角沾了糖泥，谢景昭下意识便想要伸手去给她拿掉，她却已经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谢景昭捏了捏手指，只能再度举步跟上。
这条街很长，加上人多，大家一路挤过去……
池芮尝过了甜头之后，再往前她就对那些卖小玩意儿的没什么兴趣了，间或就盯着路边卖吃食的小摊挪不开眼。
一路走到街尾，那里直接连着的就是内河的河堤。
许家租用的那条船很大，上面已经装点一新，好像还带了歌姬上船，隐隐有丝竹声自船头甲板的方向传来。
许行舟隔着老远看见他们过来，已经亲自下船来迎：“小王爷你总算又出门了……”
伸手要来拍谢景昭肩膀。
他那手劲可不是闹着玩的，谢景昭不动声色擒住他手腕，他愣得一时才想起来谢景昭身上的伤该是还没好利索，这一巴掌下去八成得拍裂了，就也收了手。
再一看，谢景昭带过来一群姑娘居然都是生面孔，却不是小郡主谢景晗，就更是奇怪：“你们这是……”
看姑娘们的穿着打扮，显然也不是从哪家教坊领出来陪游的。
杜云朗使了个眼色，解释：“今日起小王爷便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眼睛可别在他身边乱看，这几位是长宁伯府池家的姑娘……”
这么一提，许行舟就也翻起了旧账：“你下聘居然不喊我们去……”
他家是武将，礼数上没杜家那么严苛，说话间眼珠子却是活泛的在一群姑娘里搜寻正主儿。
然则这会儿池芮却没有紧盯谢景昭了，而是落在众人身后，还在恋恋不舍的扭头盯着街上的热闹看。
谢景昭笑道：“还不是怕你们给我搅和黄了……”
说话间回首……
别人都当池芮只是好热闹，他却看的分明——
她那是盯着路边卖红糖糍粑的摊子挪不开眼呢。
他们过来这一路本就耽误了时间，那船上许家的女眷有人等不及又派了下人过来催促。
许行舟便也不开玩笑了：“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吧，反正船上地方也宽敞。”
他喊了仆妇帮忙搀扶，护着姑娘们一个一个上船。
池芮本来该是带着自家姐妹的，可谢景昭站在岸上没上去，她就只能蹭到他身边陪着等到最后。
许行舟先上的船，他是东道主，得帮忙安排接待，冲着岸上喊：“赶紧的，上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