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下地套上鞋子，也跟着笑了：“她啊……我是不担心她在外会吃亏，不闯祸就不错了。”

池芮也跟着笑了笑，后又稍稍严肃了面容诚恳道：“今日王府登门下聘，礼金实在是有些重了，臣女甚是惶恐。”

陵太妃却是不以为意：“左手倒右手的事儿，昭儿他好折腾，你随他去，不必理会。”

池芮在池家的处境，王府这么做虽是给池重海两口子施压了，可是他们对池芮多年的冷淡与疏忽已经摆在那，有了这些事，他们受到挟制之余未必会对池芮更好，却极有可能对她更加不满。

陵太妃也不是什么善茬，要她费心费力去感化缓和与池重海那两个糊涂虫的关系她懒得费这心。

她很想得开，到时媳妇娶进门，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家扔了就好。

所以现在也无所谓谢景昭怎么折腾了。

池芮想，她这未来婆婆心真是大的没边了，纵容孩子到这般地步……

不过数落谢景昭的话她可不敢当着人家亲娘说，就只乖巧的保持缄默。

“今日叫了你来，是有件事。”陵太妃却直接错开这个话题，走到旁边摆着的一口大箱子前面，抬手打开。

池芮跟过去看。

却见那里面仔细叠放着的是一整套嫁衣，大红喜服，凤冠霞帔。

陵太妃道：“想着你才刚回府没多久，你们这婚事定的又仓促，临时准备这些你时间肯定来不及。正好我这收着的有套现成的，叫你来试试，修改一下细节装饰和尺寸，可以将就着用。”

她不提这茬儿，池芮也几乎没想到。

历来女儿家的嫁妆几乎都在出生之后父母就要开始张罗着一点一点存下了，另有嫁衣，只要自己针线活儿过的去的，那么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家的，姑娘们也都是早几年就要开始绣了。

不假手于人，是因为一生只嫁这一次人，一针一线里都绣着自己后半生的念想。

池芮一直住在正清庵，中间还有几年伯府根本没人管她，后来倩娘死后家里才又派了两个婆子丫鬟过去，但那也真的只是做做样子，反而监视看管的成分居多。

他们大概根本就没想过她将来嫁人的事，自然不可能有人给她准备布匹针线，指导她亲绣嫁衣。

而最近这阵，虽是她在议亲，可池重海被她和陵太妃气着了，柳氏又一门心思扑在池芳身上，给她备嫁妆都备的不情不愿……

嫁衣这事儿却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却故意不提，专等着她到时丢人去。

可是嫁衣这东西——

除了皇后大婚是宫里给准备，其他任何人家也没听说要婆家送的。

池芮心中窘迫，脸上便有些过不去：“又劳太妃娘娘费心了。是我疏忽，我家里……母亲应该会给我准备的吧？”

毕竟柳氏不靠谱，她话也不敢说太满，明显就带了几分羞愧和底气不足。

“就穿这身吧。”陵太妃显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叫她来就是要给她，而并非犹豫不决还要征询她意见的。

她从那大箱子将先将盛放凤冠和首饰的小箱子搬出来，放到旁边的桌上：“这个不用试，稍后我叫个工匠过来重新修饰一下即可，放了有些年头了，有些小部件怕是得要替换加固。”

她后又弯身去捧那套嫁衣。

嫁衣绣的华丽又精致，加上镶嵌了珠玉宝石的霞帔得有好几斤重。

池芮赶紧上去帮忙。

两人一起将整套衣裳搬出来。

那衣裳料子是上好的，一针一线，阵脚细密又平整，仔细看那走针的方向和收针的手法，该还不是多个绣娘合作的手艺，而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女子嫁衣的绣样千百年来用的都差不多，尽是些象征百年好合和吉祥如意多子多福的图案，这个池芮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衣裳拿在手里便能嗅到防虫香料和箱子木料混合的气息，应该是放了不短的时间了。

“这绣的真漂亮。”池芮手指抚过上面阵脚平整的如意纹，好奇道，“只是太妃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婚服没有穿二道的说法，就算陵太妃当年大婚的衣裳还留着，也就算做的再好再华丽，也断没有拿出来再给她儿子用的道理。

陵太妃手指也跟着抚过上面细致的纹路，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这套衣裳啊，我当年做了许久，是准备给我阿姊大婚时候穿的，后来没用上。”

陵太妃平时看着无欲无求，一副淡泊又随性的模样，可池芮之前与她接触却发现她其实并不是那种性情很温和的人。

她有锋芒，并且十分凌厉，只是平时大部分的时候她都隐藏了而已。

却是这一刻，她发现这女人看着这套嫁衣时，从表情都眼神，都流露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

那如水的眸光，仿佛荡涤过岁月斑驳的阻碍，带她寻到了曾经某些特别值得留恋的美好过往里去。

“是给宸妃娘娘的？”池芮于是明了……

当初陵太妃嫁的早，她的同胞姐姐却一直在军中效力，后来解除军职回京却入了宫。

这身嫁衣，她自是无缘穿到的。

得知这衣裳是陵太妃亲手绣的，池芮很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推脱：“太妃您是池芮的长辈，您亲手绣的嫁衣太贵重，我怎么好用？”

“拿去吧。”陵太妃却道。

她走回炕上，靠着软枕重新坐下：“这衣裳就是款式老了些，但这一针一线都算是我的心意，今日给你用了，总算不曾白做这一场，她也会高兴的。”

这话说的，倒是叫池芮不好再推辞。

她认认真真的道了谢，又说了两句话，谢景晗便带着两个绣娘过来了。

绣娘就是王府针线房里的，但那位置略偏远。

本来谢景晗是可以叫下人去的，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活泼好动的，与其静静地呆着，便宁肯多走两步，这便自己去的。

一来一回，便是一头一脸汗，掏出帕子胡乱的擦。

陵太妃抬眸看过来：“你带芮丫头去里屋试试这衣裳，叫绣娘将尺寸记了，回头好改。”

谢景晗拿帕子扇着风：“不行，娘您这屋里太热了，这嫁衣好几层，非将我小嫂嫂捂出痱子不可，我还是带他们去我那试吧。”

池芮左右一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陵太妃这屋子里居然没有摆冰盆降暑。

再看她眉宇间透出来的憔悴，便想着该是她身子骨儿受不住。

陵太妃是个好说话的，只轻笑一声：“随你。”

谢景晗便叫人抬了那箱子东西，又带着池芮和两个绣娘从濯缨阁出来。

结果走到半路她又拧眉顿住：“你家那群姐妹都在我院里……要不我们去谢景昭那吧？”

这话当然不是同池芮商量的，她自己拿了主意便扯着池芮在下个路口转了个方向。

这园子里的路她轻车熟路，池芮却多少有点被绕晕了，七拐八拐……

谢景昭那院子叫华韵堂，院子挺大，里面十分开阔，他院子里也没种什么花，倒是各种草木多一些，一眼看去，清新当中又透着几分冷肃。

想想这是他的住处，池芮心里便莫名有点不自在。

清川和陶宇都跟着谢景昭出门了，院子里就陶宁一个在看屋子，守着屋里硕大的一个冰盆在那镇了半盆的红皮萝卜，正啃的津津有味。

瞧见谢景晗与池芮过来她也不慌，先给俩人见礼打过招呼，然后从容不迫自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将萝卜一根一根装进去，又走到门口的廊下去接着啃，给池芮她们腾了屋子出来。

那嫁衣十分繁琐，不好穿，谢景晗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亲自带着两个绣娘在里头帮忙。

陶宁好奇，便将窗户扒开一条缝隙也趴在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