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嘴角粘了两粒她从没注意过的酒窝,“你想吃我都给你找来。”

那多不好意思。

眼睛里有不慎熟练的腼腆,像另一个人的,“吃吧。”

姜秀觉得他喝醉了。

但他身上没有酒气。薄薄的月光在地上,像打翻了的盐罐。也许是困意,也许是别的什么。他不清醒。

但我总归是清醒的。姜秀接过腿肉,贝齿咬住他指尖没碰过的那一块。咬住了,往后头一拽,肉轻轻松松地撕了下来。跟似的化在舌尖。她不记得自己下了糖,那怎么是甜的?姜秀又尝了一口。原来青鸾的肉是甜的,甜丝丝的,她想起了小时候吃的糖葫芦,也是甜丝丝的,一抿就化了,吃完一串还想吃,吃不到就时常想着,想到长大。

宁疏狂坐在魔奴劈柴的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看姜秀吃东西。眼睛清澈无底,像最深的井。姜秀忽然变得拘束起来,吃东西有什么好拘束的,她在丛家的尸山血海里都能淡定地掏出吃的,旁若无人地完成一餐。谁也别想拦着她。她有干饭人的美德。

但她确实拘束了。这拘束影响了肉的品质,影响了她享受美味的心情。她本应全身心地把五感放在青鸾肉上,去品味它软烂和嚼劲并存的神奇口感,从而获得人生至高无上的满足,这满足让她别无所求,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然而空气里有一团电波在干扰她。又来了,在大殿里读书时的感觉。她想打破这种氛围,从包围圈里出去。

咕咚咕咚。姜秀如获大赦地起身跑到灶台边,把滚烫的砂锅拿下来。汤汁溢出来了,她用筷子拨了拨底,最下面的肉糊了、粘住了。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又带着一点小庆幸,“下面的不能吃了。”

“什么都做过”的宁疏狂应该没当过厨子,能想出的最好主意是“我再去抓一只”。

姜秀:“不用了不用了,这青鸾的肉也不怎么好吃嘛,没龙肉好吃。”

他站在原地,脸上是她见过的懊恼。风筝断了线时他就是这种表情,对无路可走的评价。藏不住心里那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

三界唯一一条龙已经长眠地下,他再也找不到第二条龙供她朵颐。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露出这般神情。这就是孩子式的关心带来的坏处,比任何强硬的手段都难对付。女人的温柔和男人的稚气自古以来就是慢性毒药。

“——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姜秀清嗓子,“适合下饭。”

宁疏狂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笑。

姜秀以为宁疏狂天亮就会回君临城去了,结果第二天他还在。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蜈蚣风筝来,坐在屋顶上等她。今天的风有点大,刮得蜈蚣尾巴扑啦啦。姜秀站在长廊下,手掌平平地在额头上搭起个小帐篷,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