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白月光(16)

邬席在宋嫣过来的时候就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人,对对方身后的程单视而不见。这样在世俗当中过分亲密的举动两人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摄政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因此在程单仔细观察这些人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脸上仍旧没有出现惊讶的情绪。

“知道你爱听戏,我特意让人寻了个班子,明天让他们唱给你听好不好?”邬席轻声细语,说话间又让人拿来了一件披风,替宋嫣穿上了。

单这样看过去,哪里还有一点残戾可怕的摄政王的影子。

而作为被他照顾着的宋嫣不但没有惶恐,看上去还颇为自在。

那些下人不感惊讶,程单却无法接受,两人的相处更是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邬席为什么要对宋嫣这样,他怎么可以对宋嫣这样?

直到现在,程单才有一点真实感。可这真实又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眼前这张脸还是那样的熟悉,只是以往在见到邬席时的悸动如今已经被愤怒所代替。

即使眼前的人是摄政王,他还是没有忍住出声。

“你放开他!”不知道是自己爱慕了多年的人喜欢上了替身的冲击大,还是自己仅剩的精神支柱被爱慕了多年的人抢走的冲击更大,程单话一出口,还试图要将宋嫣拉过来。

只是他刚刚才在宋府被打了一顿,现在敢公然对上邬席,简直是自不量力,因此连人都没有靠近,程单就被一脚踢翻在地。

“再动手动脚,本王要了你的命。”邬席声音阴戾悚然,他对程单可没有对宋嫣那样的温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也是程单第一次看到邬席对待不在乎的人时真实的样子,过往他仰慕对方,却没有机会接近对方,而仅有的几次接触,也是有宋嫣在场的时候。

邬席的形象对程单来说,更多是在心中被神化出来的。他高高在上,他目下无尘,他是所有美好的化身。

而现在程单清楚地在邬席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杀意,当听说对方杀别人的时候,他只觉那些人死有余辜,同时加深了对摄政王的崇拜。

可当这杀意是对着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可怕。

恐怕在邬席的眼里,天下的人只分为宋嫣和宋嫣以外的人。而后者只要稍让他感到不顺心,就可以随意杀害。

在程单感到恐惧的时候,邬席同样看清了他的情绪变化。同时他也对程单对自己的爱慕感到可笑,只是一个靠想象堆砌便说爱上他,一旦知晓他的真面目就会跟其他人一样惧怕的弱者罢了。

邬席从未自诩过好人,他帮小皇帝管理朝政,肃清朝廷,可对于那些总要以死相逼的腐儒也从未有过手软。权力交到他手里便是他的,他愿意给他们就接着,不愿意给却要抢过去,那么后果自然也得受着。

其实不管是哪个世界,邬席都是这种性子的人,若是误以为他是好人,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之前就将自己对程单的部分记忆清洗干净了,所以飘在一旁的系统这时候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它就不禁深深怜爱起了程单。邬席这种人,从来只在宋嫣面前是好的,其余时刻,都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程单被邬席盯得浑身发麻,激灵之下找回了不少理智。可他实在不甘心,于是那双悲痛的眼睛就看向了宋嫣。

他艰难地站起身,声音嘶哑。

“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

他想要让宋嫣意识到跟邬席在一起这件事是对不起他,是错的。只是宋嫣很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就站在邬席身边,将程单狼狈的姿态欣赏够了以后才开口。

“自然还要多亏侯爷。”在程单逐渐变得更差的脸色当中,宋嫣给出会心一击,“若不是当日侯爷伙同那帮土匪将我绑去,恐怕我也不会遇见摄政王。”

说起来,土匪窝相遇虽然不够浪漫,但听到宋嫣这样讲,邬席的心里也还是涌上了一丝甜意。

他更是记起了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在同他相识不过几日,就提出的那句大胆的要求。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邬席那时候没有亲宋嫣,过后却是补了好多次,尤其是在两人初次的时候。

刚开始是宋嫣亲他让他放松下来,等他适应了以后,就变成了他缠着对方不放了。

那夜过后,他虽然发了低烧,可宋嫣身上也尽是被他在模糊当中亲出来的痕迹。

他要他亲他,他便来亲他。轻一点的,重一点的……邬席总是不忍心重一点的,但宋嫣每到这时就会过分的恶劣,撞得他根本顾不上其它的心思,嘴上就没了把控。

偏偏宋嫣又是极不讲理的性子,分明是他自己造成的,还要反过来怪邬席。

哪怕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锻炼,摄政王至今也无法在那种时刻很好的把控住自己的力气。

宋嫣还做得出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停下来的事,有一回邬席差点就到了,结果他就直接把人扔下不管了。

虽然最后又被哄好了,但摄政王可是用耳根红透了的方式来哄人的。

邬席在这边想入非非的时候,程单听到宋嫣的话喉咙便是一阵腥甜,他花了所有的力气才压住自己想要吐血的冲动。

“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告诉宋嫣,自己不是有意要把对方推进土匪窝。他只是……只是想要让宋嫣听话一点而已。

可宋嫣有哪里不听话呢?他向来都是听话的。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宋嫣根本不会认识邬席,也就不会跟对方在一起。

是他错了。

都是他的错。

他怪宋嫣跟邬席在一起,怪邬席抢了宋嫣,可实际上错的人却是他!

程单心神恍惚,宋嫣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又开始浮现出了浓黑之色。他在看程单,又不在看程单。

“你想带我走是吗?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一句话令程单再次盯紧了他,宋嫣却已经伸手搂住了邬席的脖子,像过去无数次的命令道:“抱我到那边坐着。”

摄政王驾轻就熟地抱起了人,却在要走的时候被宋嫣轻轻扯住了额前落下的发须。于是他就立刻会意地停下了,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系统觉得邬席这时候挺像那种老式电灯,被人拉一拉开关就会开灯,再拉一拉开关就会关灯。

宋嫣被邬席抱起来了,人却还是在看程单。

“从这里到坐着的地方一共要走十步,十步之内,只要你敢拦住邬席,我就跟你走。”

他简直知道要怎么羞辱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宋嫣就是要让程单知道自己有多无能。

对方不仅要将自己的未婚妻亲手送到旁人的手里,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在一起亲密,在这个过程中,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干看着。

说完话,宋嫣就将邬席的发须放开了。不管是邬席还是宋嫣,这时候都没有再看程单。

他们背对着人,一步、两步……

身后的人握紧了拳头,双目赤红,眼睁睁地看着邬席走远。宋嫣已经将方法告诉了他,可他们都心知肚明,十步之内,程单根本不敢拦人。

今天不要说是把宋嫣送到摄政王府,就算宋嫣让程单将自己送到邬席的床上,对方也只得含辱照办。

如果说刚才的一切让程单感到愤怒和后悔,那么这短短的十步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从出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没有什么是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带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耻辱的了。

宋嫣不仅是要把他自尊踩碎,还要把他的自尊磨成粉,然后洒在他的面前。

程单知道自己不能对邬席做什么,凡是摄政王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谁敢跟对方争抢。如果他还想活着,如果镇安候府还想存在,那么他今天就应该乖乖闭上嘴,站在这里看着宋嫣被抱到那边坐下去。

在邬席走到第六步的时候,程单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站在那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单单是因为失去宋嫣,还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在宋嫣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配上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简直是惨不忍睹。直到听到那边的脚步声消失,程单才敢睁开眼睛。

双方之间隔得距离并不是很长,可程单却觉得他跟宋嫣之间相隔了千里。

邬席在将宋嫣抱到那边以后也没有放开人,他跟对方一起坐了下去。在程单的眼中,宋嫣完全是被邬席揽在怀里的。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无能,在这以后宋嫣就不再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程单了。

站在两个人面前,程单彻底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看到邬席在抱着宋嫣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红耳朵,然后小声询问了什么,在宋嫣的轻笑声中,克制万分地将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蹭了一下。

邬席问宋嫣,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

除开这一句声音尤其小程单没有听到以外,剩下的话他倒是听清楚了。

“最近我又练了首曲子,弹给嫣嫣听好不好?”他在宋嫣面前只有某些特殊的时候,否则从来不称本王。

邬席最开始知道宋嫣擅琵琶时,对于自己关公面前甩大刀的行为很是羞窘。可时间长了以后,他反倒乐意表现给宋嫣看。

他是抱着宋嫣的,这样的姿势根本弹不好琵琶,宋嫣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拒绝邬席的提议。

下人很有眼色地就将家里的琵琶拿了出来,于是尊贵万分的摄政王殿下就在这样略显笨重的状态下,将琴弦拨动了起来。

他是在一片笨拙中,讨好宋嫣,哄他欢心。

程单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今天他已经将宋嫣拱手相让给了邬席。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喉咙里的血就要吐出来了。

镇安候踉跄着转身出了门,而在这时候,邬席还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三日之内去宋府退亲。

琵琶时断时续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程单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造化弄人。

昔日他让宋嫣模仿邬席,处处照着对方的喜好。

他知摄政王好筝,就让宋嫣抛弃自己原本擅长的乐器,转而学起了筝。那时宋嫣已是十多岁的年纪,比不得自小学筝的那些人。可程单每次见到对方,他弹得都要比上一次更好,可以想见当中付出了多少艰辛。

但现在邬席却为了讨好宋嫣来学琵琶,他在爱他所爱。

他知摄政王最是重规矩,便让宋嫣多学礼仪。为此他特意让府里的嬷嬷去了宋嫣的院子,手把手教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才让对方挑不出任何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