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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静照崖

其实这间客房里仍是怪冷的,佟漱不由把腿缩起来侧身躺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枕头太软了、脑袋好似要陷进去。谢家白事办得隆重、长灯彻夜不歇,此时小簇小簇的光从半拉着的窗帘外透进屋里,满眼都是不规则的光斑。张宗终始终没有睡,在屋里动作轻缓地踱来踱去,后来他还是背对着他坐在了床边,佟漱手又冷又僵,干脆把手掌心顺着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去贴他的脊梁。

也不是很暖和——佟漱在心中自言自语,一眨眼坠入睡梦。

这一觉感觉睡了许久,睁眼却发现天仍是蒙蒙的黑色。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看了眼手机,竟然还是夜里三点。张宗终好似早就醒了,见状把窗帘完全拉开,说道:“走吧?”

佟漱睡眼惺忪,但还是爬了起来,胡乱洗漱了下再出来,见房门已经打开、张宗终出到院里去了。他把拉链拉严实跟着出去,院子里只有张宗终一个人。谢家村远离城市,可天穹仍像是光污染严重、黑色上笼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白。佟漱两手抄在兜里跟在张宗终后面,轻声问说:“我们去找孩子吗?”

“嗯,”张宗终头也不回答说,“去静照崖。”

两人从谢家后门出去,恰好会经过童童所住的那间耳房。佟漱扭头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拉着窗帘。他打了个哈欠,见张宗终已经推开后门出去,赶忙跟上。

地势往上,普普通通的草地和树林。走进林子里佟漱不忘回头看了眼,原来从高势往下看能发现谢家其实坐落在一个微微有些倾斜的坡上。两人已经走出去了挺远,看来最上头便是静照崖。此时谢家的大院从林中看影影绰绰,白花花一片。佟漱又打了个哈欠,听见张宗终喊说:“走了——”

他赶忙回头,加快脚步追上。

又往上走了几分钟,总算是能看见“崖”了。略显陡峭的悬崖像是把微微斜向天空的利刃,尽头处的草地稀稀拉拉、枯黄中夹杂着乱石。夜色不算黑,但不仔细看悬崖尽头仍然与天际交接,呼啸的风卷着小石块儿,眨眼便刮下崖底。

张宗终走走停停,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管大着胆子抬头往悬崖底下看的佟漱。出乎预料,底下不是什么深不见底的江河,而是一片溪水湍急的浅滩。两处落差起码五十多米,看着就腿软,佟漱赶忙往后退了十来步回到安全的位置。他转头找张宗终,见张宗终又转悠回了密林中,边走边把手拢在嘴边,喊道:“童童——”

佟漱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答应,随即想起来也不是喊自己的。说来他这个小名从父母过世后就再没人喊过了。佟漱往前走了几步远,也试探着喊说:“童童!”

不过真要说起来,他要是个走丢了的小孩,乍一听见两个陌生人到处喊自己,恐怕更不敢应声了。佟漱胡思乱想着,这片密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细想起来,要藏一个小孩子可太容易了。他边走边喊着童童,脚下干枯的枝桠被踩断,也是一片脆响。

这个季节,柏树虽然常青,叶冠倒不太繁茂了。饶是如此越往深处走也越黑,这样找下去真的不是办法,不知道童童有没有电话手表一类的东西。

“要是有早也打电话了。”佟漱自言自语了句,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密林中粗壮的青柏一眼望不见尽头,枝桠错综复杂,如同罩在头上的密网。整个林间静悄悄鸦雀无声,好似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张宗终哪儿去了。

佟漱打了个哆嗦,心瞬间凉了,立刻就想往回走。他快步迈出去几米,下意识地想高声喊一嗓子张宗终,声音蓦地又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睡前张宗终讲过的那个“偷子娘娘”的故事。在此刻,佟漱的心骤然悬到了嗓子眼,恐惧油然而生。他腾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下一刻,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童童——”

佟漱倏地咬住舌尖,是张宗终的声音没错,口气不算亲昵,但就是莫名地令自己心里一阵发麻一阵紧。只要穿过密林回到他身边,一切就都是安全的。他的心里这么想着,朝着呼唤声寻过去的脚却猛地一顿。

佟漱僵在原地,进退维谷。那一声声“童童”焦急地找寻着他——张宗终的声音,天知道佟漱有多想赶紧回答。他僵持须臾,催促着脚挪动,却是彻底转了个身,同那声呼喊背道而驰。

落叶与枯枝的脆响随着脚步加快也密了起来,愈发急躁的“童童”好似也离得近了,就在背后不远处。佟漱不敢回头,咬牙跑了起来。一跑,他头皮发麻,四面八方仿佛都响起了声音,到处都回荡着“童童”,“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