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薛姨妈因想到这,便往薛宝钗的屋子里去。

薛宝钗正盘腿坐在炕床上穿针引线,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新的对襟藕色短袄,葱黄绫棉裙,头上梳的是娥髻,光秃秃的,连个钗儿花的都没戴。

一抬头,见了人笑说:“妈来了,进来坐,外头怪冷的。”

薛姨妈挨着坐下了,“你也知道冷的,这些针线总也做不完,回头仔细要冻着。”

薛宝钗依偎薛姨妈身上撒娇:“不过打发日子,动了几针罢了。”

闲话几句,薛姨妈方说起正事来,“是说开春你待选之事,妈知道你素日比不上谁,生得又这副好模样,倘或今日你父亲尚在世,哪里舍得送你去那里……”提起丈夫,薛姨妈一时悲伤,捻了帕子就要抹泪。

薛宝钗忙打断,只去安慰:“妈提这些做什么,先不说如今只是待选,结果不必强求,左右我尽我所能罢了,成了是隆恩造化,不成再回来,也不说什么。”

薛姨妈亦知女儿怕自己担心,向来万事只肯埋在心里,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你也是知道的,你元春表姐早些年进的宫,不若我们去同你姨妈说说,或是需要打点什么,我们家虽说比不上先时,这点子还不再话下,若真得了通融,岂不更便宜。”

薛宝钗听了连忙阻止,“妈,快别说这样的话,此事万万不可,竟还是别惊动姨妈,更别惊动三宫里那位。我也有我的志气,最后不管是个什么结果,有什么要紧的呢。”

薛姨妈只得长叹一声,“都怪你哥哥不成器,持不住家业,成日只知道斗鸡走狗,家里一应生意连个数都没,只看那些人诓骗与他。不然何至于要委屈你,如今事事要你来周全。比着林丫头,她虽则是没了母亲,虽也是客居在此,到底有父亲庇佑,哥哥又十分出息,倒颇有些目无下尘的清高。”

宝钗只是笑了笑,沏了一碗热茶,递过去,“妈吃茶。”

说了一会儿话,薛姨妈才出去了。

宝钗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本姓黄,名叫莺儿,自小贴身伺候,性子活泼外放,方才薛姨妈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等人一走,就急着对薛宝钗说:“既然有那些关系,姑娘怎么反倒拒绝,她们里头的人打声招呼,殊不知比我们外头的营营汲汲去争取强多少倍。姑娘怎么反而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