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围在外面，朝她们来的方向看，并不全是看她们。

顾许回头，刚好看见火光亮起，一大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这声音很刺耳，顾许捂住耳朵。

鞭炮声停，又有人接着点燃烟花。

顾许看见烟花在天空中炸开，颜色淡淡的，并不像晚上那样绚丽夺目。

周露找到空地将自行车停下，拉着她站在车边看剩下的烟花。

这场白日烟火很快就燃尽了，空气里灰色烟雾散开，地上是鞭炮炸开的碎片，很多孩子跑过去，在那些碎片里寻找什么东西。

顾许茫然地看向周露，用眼神询问。

周露笑道：“他们是在找残留的鞭炮，我小时候也这么做过，但是很危险，那种鞭炮的引线很短，燃烧得很快，点火的人动作慢了就容易受伤。”

“那你没受过伤吧？”顾许担心地问。

周露说：“没有。”

顾许才放心地笑了。

鞭炮和烟花是开席的标志，人群陆续往一个入口涌入。

外来者顾许好奇地看着这一场大型的农村盛宴。

周露告诉她村子里都有固定办酒席的地方，算是公家所有，里面有桌椅，锅碗瓢盆等用具。

等大家都进去了，不拥挤了，周露才牵着她进去找位置。

芹嫂看到她们，站起来朝她们招手。

“周医生，顾许妹子，来这儿，我给你们留了两个位置。”

周露牵着顾许过去，顾许一路都在看周围，她发现这里是一个露天的礼堂，脚下是大块的石头铺就，看起来十分光滑，石头的间隙之间已经长出杂草。

礼堂里挤满了人，人都围着木制圆桌坐着，桌子和桌子之间空隙很小，还有小孩在乱跑，顾许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她和周露身上。

“慢点跑。”周露顿住脚步，伸手拉住一个差点摔跤的小男孩。

走到芹嫂身边，在座位上坐下，顾许才终于可以喘口气。

周露和芹嫂分别坐在她两旁，她觉得自己很安全，只是很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依旧没有撤走，让她不自在。

“顾许妹子，你今天跟周医生穿的是不是姐妹装？”

芹嫂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只是第一个问出口的。

顾许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揪住了宽松的裤面，即使芹嫂问的是姐妹装而非情侣装。

周露开的口，“衣服不同，裤子是一样的。”

“看起来真像一对姐妹花。”芹嫂笑呵呵道：“真好看，刚刚又有人问我，周医生现在有对象没，好多人排着队让我帮忙做介绍人。”

顾许瞪圆了眼睛，“又？”

“可不是，顾许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十里八乡，对周医生有意思的人可多了。”芹嫂越说越来劲，“但不知道周医生怎么想的，找对象这事好像一点儿也不急。”

顾许转脸看向周露：“周医生确实一点也不急。”

周露：“……”

“顾许妹子，你跟周医生熟悉，聊得多，你知不知道周医生喜欢什么样的？”芹嫂抓住顾许一只胳膊问。

顾许又把头转回去，笑道：“不知道，周医生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回答完芹嫂，她又转头去看周露，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问：“周医生，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呀？”

周露：“……”

顾许看见周露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厚道地笑了。

“真愁人。”芹嫂嘟囔了一声，“我也算是看着周医生长大的，现在她妈妈不在了，我也得多帮忙照看着，周医生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已经到了，还不成家，没个人照顾她。”

这样的话，周露这几年已经听过无数遍，不只是芹嫂会说，桃源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去卫生所看病都要顺便跟她念叨念叨，还有直接带人去卫生所跟她见面的，还好她严肃拒绝过两次后，就没有人敢再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她上班时间打扰她了。

顾许是第一次听，听完一脸正色对芹嫂道：“芹嫂，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太对，很多长辈都说女生要早点找对象嫁人，好有人照顾，但是，普遍现状不是女生照顾男生吗？”

芹嫂听顾许说完，脸色变了几变，她想继续劝，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那样的，村里的人想法都是那样的，她的父母教她的也是那样说的，女人就该到了年纪就嫁人，结婚生子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事，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有了男人才有依靠。

但顾许妹子说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她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话，脑子好像变成一团浆糊，四面八方都糊住了，透不进气来。

“芹嫂，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顾许见芹嫂神色怪异，好奇地开口问道。

芹嫂没有回答，她还没有理顺。

一个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一个是新鲜的外来想法，她竟然觉得两个都有些道理。

顾许还在等芹嫂的回答，同桌听到她们刚刚对话的人一阵唏嘘，顾许看不懂他们的反应，有些心慌。

桌子之下，周露的手探了过来，握住她的，似乎是在安抚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怎么还不上菜？”同桌有人问道。

顾许四处张望了一下。

周露问：“饿了吗？”

“还好。”

顾许凑近周露，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周医生，这个礼堂里，喜欢你的人很多是不是？跟你表白过的人也很多是不是？”

周露的脸沉下来，顾许立刻投降，“好啦，我不开你玩笑了。”

顾许收敛笑容，嘴角还是扬起的弧度。

忽然，她感觉后衣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小男孩，是之前差点摔倒被周露拉住的小男孩。

“我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小男孩把一张纸交给她就跑回哥哥身边去。

顾许没往男孩跑的方向看，直接转回身，发现周露扭着头不知道再看什么。

“周医生，你看什么？”顾许问。

周露回过头，道：“看是谁给你送东西。”

“那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周露平静道。

顾许也好奇地回头看一眼，发现周露说的是真的，男生算是一个清秀小帅哥，皮肤不白，但也不算很黑，她转身的时候，那男生正在看她，因而笑着朝她招招手，顾许是通过男生旁边的小男孩确认的。

“顾许妹子，你觉得那男生怎么样？”芹嫂八卦地问。

“还行。”顾许没什么所谓地说。

“脸秀气，身板看着瘦弱，我瞧着不太行，不过顾许妹子你只是来玩的，没必要在这里找对象，城里的人还是条件要好些。”

顾许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露道：“在这里找也不是不行。”

芹嫂瞬间来了精神，“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着。”

“我啊，我喜欢像周医生这样的。”我喜欢周医生这样的，我喜欢周医生。

顾许说这句话时心跳很快，像是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柜，虽然只是暗戳戳的。

“周医生这样的啊，原来顾许妹子你喜欢医生，我们村就周医生一个女医生，隔壁村倒是有一个男医生，但是已经结婚有孩子了，真要医生也不是不行，我再多帮你打听打听，镇上也有医生。”

顾许看芹嫂已经认真思考了起来，忙道：“芹嫂，你别管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顾许妹子别害羞，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要上心，不要像周医生一样。”芹嫂热情道。

顾许看向周露，眼神向周露求助。

“芹嫂，许许还小，你别吓着她。”周露发话了。

芹嫂也没有多想，点点头，“顾许妹子这么好的条件，是不用着急，不过我还是帮她留意着。”

顾许身体往周露那边靠了靠。

周露问：“许许，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什么纸？”

“你手上。”

顾许低头，看见自己真有张纸，才想起来看。

纸上写着：吃完饭后后门见，想跟你交个朋友。

字算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写得很清楚，字迹秀气。

顾许看完之后递给周露，周露也看完了。两人对视，顾许对周露笑了一下。

那纸张被周露折起来放在桌上，两人都没再管。

开始上菜了，礼堂里更加热闹，上菜的人端着一个案板，一个案板上面放在4碗一样的菜，上菜的人走到哪张桌子旁边，那张桌子离得最近的那个人就起身端菜。

上菜的人走近了，走到顾许身后，周露和芹嫂都转身要端菜。

“芹嫂，我来。”周露稳稳地将菜端上桌，第一碗菜上的炸鱼花生，喝酒的人开始动筷，对面有人开了啤酒和饮料，问这边要不要，顾许和周露都不想喝饮料，觉得太甜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一共十碗菜，顾许能吃的只有两碗，一碗是丸子汤，还有一碗是芹菜炒牛肉，其他都不太能接受，不如酸辣猪皮和猪舌头。

顾许起初不知道名字，是听桌上的人说的，听完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同桌的人都笑顾许，也把顾许当小孩子照顾，将那两碗菜都移到她面前，还有小朋友把肉丸子和火腿肠分给她，她喝了点汤，也吃了七分饱。

周露下午还要上班，两个人都没有多待，吃完跟同桌的人道了别，打包了点汤泡饭回去给露西，就牵着手离开了。

同桌的人在她们离开后，没什么顾忌了，大胆八卦。

“这个女娃长得是真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真看得上我们这山沟沟里的男娃吗？”

“看上了，也没人养得起吧？”

……

没人养得起的顾许已经跟周露走出了礼堂，准备骑自行车离开，有好几个男生从里面追出来，顾许看到了让弟弟给她传纸条那一个。

顾许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拒绝了所有人。

还是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问联系方式，顾许直接说不给，几个男生见她真不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才尴尬地一个接一个走开了。

当自行车车轮向前滚动，远离了礼堂后，顾许终于感觉又可以自在呼吸了。

周露问她感觉怎么样。

顾许说：“不怎么样，有点烦人，太吵闹了，订婚的那对新人也没看到，我想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周露说：“许许，你很受欢迎。”

“周医生不也一样，十里八乡的人都对你有意思。”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同性就这点不好，出柜困难，在出柜成功前，面对他人热情介绍对象，或者追求，不仅尴尬，还容易让隐秘的对象吃醋，就像她们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