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牌先生,我们能来聊一下吗?”

她蹲立下来,一手扶住冰冷的炮管稳定身体,声音又轻又弱:“先生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曾经落满锈迹的金属牌镶嵌在战车咒灵的顶部,深褐色的血迹与锈迹污染着金属牌上面模糊的字样,让人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猫沢奈奈放低枪口对准金属牌周边的位置用力扣下扳机,坚硬的钢铁以及过近的距离让射出的子弹弹开飞射出去,擦着少女眼睛下方的颧骨位置过去。

险些一枪下去把自己打成瞎子。

鲜血涌出伤口,滴染着她的半张脸。

战车咒灵的履带快速转动向前冲撞碾压,两根坚硬强大的炮管四面转动扫向猫沢奈奈企图将她直接摔下来。

少女纤细的身躯在战车上不断腾挪变换位置,躲过炮管重重扫过来的一击又要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从战车上面摔落。

这个时候要是掉下去,绝对会被战车咒灵碾压成饼。

“子弹的硬度不够。”猫沢奈奈开始调整呼吸,重新使用咒力制造新的子弹,对准自己想要射击的地方再次扣动扳机,子弹飞快射穿战车咒灵的外壳留下一个坑洞。

她低低咳了两声,呼吸有些急促。

身体不住微微颤抖,猫沢奈奈努力稳住双手再次连续射击,打出一片圆形的弹孔让金属牌与战车咒灵的本体分割开来。

制造强度更硬,质量更高的子弹需要耗费更多的咒力。

使用这样的咒力子弹以及咒具枪,同样对猫沢奈奈是不小的消耗。

“先生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手指痉挛颤抖着扣住那片铁皮金属片,想要将它从上面拽下来。

锋利的边缘划破她的手,猫沢奈奈咬着牙不肯松手,五指紧紧扣住四周的边缘,宁愿割伤手指掌心也要将金属牌拽下来。

鲜血滴答着落下染红周围的铁皮,原本因为猫沢奈奈跳上身体头部而快速转动履带四处移动冲撞,准备将她摔下来的战车咒灵突然停住动作。

撞歪支架开始摇摇欲坠的海盗船在猫沢奈奈头顶扫过几次,阴影一次次覆盖落下带来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胸腔内部的心脏在死亡压迫接近下快速跳跃,她却顾不得周遭外界的一切,左手拿着枪枪口对准金属牌剩余连接的部位射击。

子弹的冲击伴随着猫沢奈奈的用力,她扣住金属牌脚步踉跄着后退,摔落在战车咒灵的履带跟前。

“遭、糟糕……”

身体各处传来阵阵的疼痛,她努力握紧金属牌以及枪,撑着身体想要再次站起来:“快动一动、快动一下!”

秀美带着几分怯弱的眉眼遏制不住染上几分慌乱恐惧,要是这个时候站不起来,她会被咒灵直接碾压过去的。

每一寸骨头都被挤压碾碎,带着剧烈的疼痛想要治疗都无法治疗。

呆在战车底下就算使用【请君勿死】,身体也会被几十吨的重量直接压扁,根本没有再救回来的可能。

“在战场上什么选择是正确的?”

猫沢奈奈微微愣住,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战车咒灵:“什、什么?”

她是听见了道具灵魂的声音吗?可是系统不是说过被污染的道具灵魂无法沟通、无法唤回神智吗?

“作为敌人我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杀死你。”这是战场上的正确选择。

猫沢奈奈脸色一白,声音微微颤抖:“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在她摔下来的那一刻,战车咒灵完全可以碾着她的身体过去,清除她这个敌人离开帐去到外面的世界。

“……你想被我杀死吗?”不同于外表的狰狞狂放,道具灵魂的声音非常温和清润带着几分少年的音色。

猫沢奈奈用力摇头,身体悄悄往后挪了挪。

当然是不想,能活着谁会想去死。

而且还是被自己视作同伴朋友的存在杀死,简直没有比这更惨的存在。

“不想被我杀死就离开这里,”他声音压得很低,透着几分苦闷和压抑以及真诚:“我无法长时间维持神智,奈奈不想死就离开这里。”

要不是猫沢奈奈强行将金属牌从战车上面抠下来,他那份模糊近乎消失的意识也不会再次苏醒,控制着战车停住运转。

一旦他再次失去理智,战车又会重新开始行进四处破坏。

猫沢奈奈想要逃离战车咒灵往后挪的动作一顿,小心问道:“先生知道我的名字?”

她以为道具灵魂不会认识她。

不曾想他居然能叫出她的名字,还劝她快点逃跑离开这里。

灵魂一部分化作金属牌、一部分化作战车咒灵的少年低低应声:“我一直都有听见奈奈的声音。”

只是他没有选择回应猫沢奈奈的呼唤。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逃避着战斗与少女的声音。

假装自己没有被唤醒、没有受到那份和平与新生的吸引,逃避着猫沢奈奈的关心、逃避着……

梦魇一般的【请君勿死】。

以为死亡可以得到的解脱与自由,在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一次来到拥有这份治愈力量的少女身边。

他清楚地知道猫沢奈奈不是与谢野晶子,没有面临大战当前必须要不断治疗伤者的困境,但是内心对于【请君勿死】的排斥让他无法回应少女的声音。

“诶、一直有听见我的声音?”

猫沢奈奈神情透出几分茫然,为了不让金属牌重新飞回战车咒灵所在的位置,她必须要非常用力抓着金属片锋利的边缘。

即便鲜血染红金属牌,坑坑洼洼翘起的边缘扎进血肉掌心。

她也不敢在这时候松手,更不能在这时候松手。

好不容易【锈迹斑斑的金属牌】愿意跟她沟通,怎么能让他重新回归沉寂,回到那副无法沟通的状态。

“我要怎么称呼金属牌先生呢?”她努力找着话题,试图拖延时间等系统回来。

【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对她这样的态度有些困扰,但还是温和礼貌回答:“我姓立原……你这样叫就好。”

反正猫沢奈奈平时称呼黑猫太宰和金蟒兰波都是喊姓氏,知不知道他的名字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初次见面立原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

道具灵魂沉默良久,缓缓应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死亡之前的日子太过压抑,军队中的所有人都打不起精神,他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被叫过名字。

只依稀记得欢笑开心的日子距离自己非常遥远。

永无止境的战斗与一直在持续的治疗,因为【请君勿死】的强大,他们没有受伤治疗的休息时间、没有残疾重伤离开战场的机会。

不断受伤、不断接受治疗、不断被重新推上战场战斗。

无法怪罪决策者的命令,他们都将怨恨发泄在治疗好他们的少女身上。

痛恨要是没有这份力量,战争可以早早结束,即便战败失去众多的同伴,至少不需要一直一直呆在战场,无法离开也无法解脱。

身体上的痛恨伤口可以得到治愈,但是战争的压抑以及痛苦,无法从治愈的力量得到分毫的缓解。

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们的神经,看不见前路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战斗,让所有人都变得麻木痛苦。

他们开始把拥有【请君勿死】能力的与谢野晶子叫做死之天使。

治愈的力量带来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经历。

“立原先生?”猫沢奈奈不知道自己要去看战车咒灵,还是要看手里的金属牌。

攥在手心里的金属牌快要被血染红,她连忙抓着衣服擦拭抹去上面的血迹,笨嘴拙舌道歉:“抱、抱歉立原先生……”

糟糕、血好像要擦不掉。

“没事,我已经受到污染了,再沾染更多的血也是这样。”

【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并不是因为咒灵而受到污染,而是因为鲜血。

代表着战争、受伤、疼痛的大量鲜血,才是污染道具灵魂的重点所在。

猫沢奈奈愣愣看着擦拭去鲜血,隐约露出来的歪曲正字。

原本满是锈迹的金属牌沾染过鲜血再度擦拭干净之后,隐约露出底下的文字。

从规整排列的【正】字逐渐倾斜歪曲,一步步放大的凌乱与疯狂,几乎要透出不大的金属牌。

牙齿磕碰着落下,她艰难开口问道:“这是正确的正字吗?”

猫沢奈奈突然想起立原开始提过的话,他说:“在战场上什么选择是正确的?”

这份正确是否指的是金属牌上面刻写的文字。

“我曾经很喜欢这个【正】字,一笔一划作为计数记录下我做过【正确】的事的次数。”五道划痕为一个正字,代表他曾经完成过一件事五次。

“只是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再去面对这个字,没办法再去面对所谓的【正确】。”

在异能教义当中,主张着异能正在改变世界。

他们的战争并不仅仅是为了获胜,更多是为了改变军方上层的想法,让他们认可异能的存在足以影响国家以及世界层面。

那是一场无法轻易结束的战斗,只要人还完好还能站在原地就要不断奔赴前线战场,以肉.体凡躯去和强大的火炮斗争。

防弹衣、防弹头盔甚至是厚实的防护服在战场上都不会起到多少作用,一颗手榴弹可以结束七八个士兵的性命,让周围的一切成为爆炸后的残骸。

猫沢奈奈垂眸看着金属牌上面的【正】字,细细数来有将近几十个【正】,如果一笔一划都代表着一件事曾经做过一次,那么这件事他至少做过上百次。

最末端的【正】字最后两笔没有落下,留下一个颠倒过来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