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嗯!把坏人打跑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坏人?”

“西凉蛮王,嗜杀好战,搞得周遭各地都苦不堪言。”

“……”

燕止沉默片刻:“西凉土地贫瘠,一遇荒年就缺食少水,民不聊生。上位者既不能眼睁睁看

着百姓饿死,就只好开疆拓土、攻占劫掠。若是西凉能有南越般富饶土地物产,想必他也愿偏安一隅,过安稳日子。”

“可是,”慕广寒咬着勺子“就算这样,也不该去抢别人。”

“不该?”燕王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那些出生在贫瘠土地上的人,就活该认命。乖乖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安分饿死?”

“……”

“我说不过你。”

虽然非要继续争论,也不是不能。

然而古往今来,因资源不足而被外扩张的势力,又何止只有西凉一处。再如何摆出和善柔顺、仁义礼智的大道理,也抵不住这天下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乱世之中唯有胜者为王,这才是无数轮回血淋淋的现实。

而他此刻做的,也不过是在西凉侵扰时,同样用“本事”打退对方罢了。

最终比的还是实力。空有纯善怜悯,便是再有不争不抢、济世之心,终究也只是空谈。徒增笑柄罢了。

这些他都明白。

因此不愿继续争下去。世事无奈,他有他的道理,阿兔亦有阿兔的坚持。

那晚,他们宿于恒城之中。睡前燕止忽然想道:“阿寒的性子倒确实一向是……能不抢,就不抢了。”

“但,为什么?”

“既然有实力,亦有本事。你若愿意,世间又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不能为你所得?”

慕广寒被他问得有些懵。

他不想抢,是因为……

就算抢到了,对方若是不甘不愿,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啊,”燕王眯起明亮的眼睛:“若是真的喜欢、想要,难道能忍受抢都不抢?只是默默认命、就转身不要了,又怎敢说自己是真的喜欢?”

……

后续几日,慕广寒打仗空余时,常常想起阿兔那晚的句话。

总觉得,他是不是在点自己。

是不是觉得他最近表现得太过退缩,在指责他的不争不抢实际是始乱终弃啊……

他真不是始乱终弃!

他都一直觉得自己不配了,他怎么乱?

明明全是阿兔“乱”他。

有些人,绝非百姓口中说的那般“乌恒侯谦谦君子、一派纯良”。他根本就是坏得很,完全没有要掩饰他性子里深不见底的恶劣。

可话虽如此。

慕广寒问自己,所谓不争,若真让他眼下就这么收拾包袱离开乌恒,他又舍得么?

就算舍得,心里又真放得下么?

“……”

他好像是被直白地点着了痛处——过去他的人生,经常在重复一个自欺欺人的循环。喜欢某个人,努力对他好,但始终不敢为自己争取半分。最后黯然离开,告诉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

“……”

后来这种习惯,渐渐溃烂成了根深蒂固的顽疾。

他开始常常在故事还未开始时,就怀疑一切。一遍遍预演如何放手、

如何遗忘。哪怕如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运,被迷得神魂颠倒、晕晕乎乎,却仍旧踌躇不安。

事实扎心。

他只能赶紧逼自己关注战场,暂时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

战场上,倒是一切顺利。

慕广寒发现他和阿兔虽私下性格不同。但是在战场上,倒是十分能够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比着劲儿的坏,总能心有灵犀、配合无间。

花式坑敌人。

几日后,西凉退兵。

傍晚城楼,烟霞红透。燕止将他抱起来兜了个圈:“原来我的阿寒除了熟读医书,还通晓兵法呢?”慕广寒被他兜得头晕目眩,“不过年少时,略微涉猎……”

“这下好了,”燕止道,“穆神医打退西凉、守护乌恒。有此功绩,就此留在乌恒与我成亲,也绝不会有人反对了。”

“……”

“……”

他浑浑噩噩地,石化了。

明知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但事情竟就这么走到了这里。

阿兔说,迎亲要无比隆重,铺十里红妆。

阿兔说,要做很多新衣服,买很多酒。

阿兔说,南越名门望族,彩礼必须隆重。必是一箱箱金银珠宝、琳琅满目。

那几日乌恒又开始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有人当年,对阿寒一点都不好。

如今别人对他好,这鬼魂还敢不乐意?他有什么脸不乐意?

日日里,慕广寒捧着大把的珠玉,如坠云里雾里:“这些,真的不必。太贵重,我平常也并不佩戴……”

西凉王也不爱戴那些。

可之前大婚,又是谁送了他一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