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杯

11.

急急忙忙从首领办公室出来,中原中也迎上门口护卫们疑惑的眼神。他顿了一下,调整表情,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得知首领拿他当义子之后,中原中也开始留意起身边收了义子的人。

年长的一方往往眼神慈爱,相处起来比前后辈时更亲近,和亲父子也没差。生活、学习、工作、交友、恋爱,都会操心,有点像村濑刑警对他的态度。

他没办法把自己和首领代入这种情况,尽可能表现出拒绝的意思。正好之前他也觉得自己太随意了,打算恢复一个足够彰显尊敬的距离。

但今天听到首领和广津柳浪的对话,中原中也明白,首领仍然没有放弃,并且打算和他坦白了。

平时只要是首领的期盼,就算不是正经的命令,仅仅是随口一提,他都会努力完成。

如果首领用殷切的语气来问他,他真的能拒绝吗?

就算他能拒绝,但首领肯定会问他为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抗拒,又怎样说服首领?

他几乎没有拒绝过首领要求,上一次还是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拒绝加入港口mafia。

说起来,首领那时候还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若是拒绝就杀了他。

明明看起来儒雅随和,却手段狠辣,存了一肚子坏水,最终事情的走向完全没有脱离首领的计划。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勾起嘴角。

虽然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但最后他是自愿向首领效忠的。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他那次被失忆的兰波拦着,没揍到首领。加入组织之后就不能那么做了。

咳,毕竟首领那时候说的一些话实在是令人生气。

从自己的经历,他清楚地认识到:首领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为了避免自己无法拒绝首领的情况,他选择在首领开口之前就回绝。如果首领放弃,也能找到台阶下。

他毫无理由的拒绝太苍白,只能在首领追问之前匆匆离开。

还好接下来几天首领一切如常,也完全没提起那天的事,似乎从未发生一样。

中原中也有些困惑,这算放弃了还是没放弃。

直到他接到首领秘书的一通电话,急切地希望他前往首领的办公室。

首领秘书是个安静沉稳的中年男人,先代时期就在组织里,提前投靠了首领,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中原中也第一次听他的语速这样焦急。

首领出事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中原中也顿时坐不住了,连忙赶过去。

大门紧闭,中原中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没有人,秘书站在休息室门口。

这样的情况完全坐实了他的猜想,不待秘书迎接,他大步上前,脸色阴沉地问:“首领出什么事了?”

秘书赶忙解释:“我在和首领核对行程的时候,首领突然捂着胃倒下去。”

“中毒?!”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一股强大的杀意从他身上发出,秘书差点没站稳。

“我没有检测到危险物,是首领的胃病复发了。”秘书的异能正是检测类,他帮助首领避免了不少暗杀,“首领晕倒之前让我不要宣扬。最近很多势力都盯着组织,就算只是胃病,谣传也会夸大无数倍。”

“胃病?”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充满茫然,“我从来不知道首领有胃病,还这么严重。”

秘书:“应该是早年留下的,之前作为先代的医生,首领需要随时待命,博得残暴先代的信任。刚继位那一年事务也很多……”

中原中也想起来,有次陪首领去早年居住的黑诊所拿资料,看到一箱过期泡面,首领说是他做地下密医和情报贩子时期的伙食。

混乱、危险、日夜颠倒、潜伏在一个疯子身边、数不胜数的暗杀、精神长期处于戒备状态……

在这样的生活中,首领留下胃病完全不足为奇。

中原中也推开休息室的门,来到床边。昏迷中的森鸥外仍在隐忍痛苦,咬着下唇,眉间紧紧皱起。

他压低声音:“医生还没来?”

“是首领的意思,突然让医生过来会引起怀疑。已经给首领服用过治疗药物了,但不确定首领什么时候醒来,还请中也先生留到首领好转。”

秘书:“首领之后有几个会面,贸然取消会生出一些臆测。但如果是中也先生在这里,大家就不觉得奇怪了,也不会有人来首领室打扰。”

显然,森鸥外不止一次因为中原中也调整行程,就像中原中也从俄罗斯出差回来那天的情形,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也是首领的意思?”

秘书面不改色地说:“是我个人的建议。”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应下。

秘书松了口气:“那我去安排厨师准备食物,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迅速退出去。

中原中也继续看着昏迷中的森鸥外,有些话秘书没说,他仍然发现异常。

如果说之前的胃病是首领早年生活不稳定导致的,那么这几年,大致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有专用厨师、营养师,还有一整个医疗部,身为医生的首领,怎么可能还忽视胃病,致使复发。

是情绪问题,还是饮食不规律?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和他有关。要是他依旧陪着首领一起正常进餐,也许就不会复发了?

中原中也伸手解救森鸥外的下唇,那里在抵御疼痛时被咬破,猩红的血点出现在苍白的嘴唇上,异常刺目。

他拭去沁出的血珠,却因为力道太轻,不仅没有带走血迹,反而将其涂抹开。

他亡羊补牢,手指稍稍用力,在森鸥外的嘴唇上摩挲。

忽的,他的指腹被舔了一下。

中原中也一个激灵,触电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直。

他的首领醒来了。

紫红色的眼睛半睁着,如同在标记猎物的猎手。

森鸥外舔去他指腹上的血迹,又舔了舔嘴唇,湿软温热的舌尖再次拂过他的手指。

中原中也如梦初醒,瞬间收回手。

明明自己没做什么,他却有种类似做贼心虚的耳热感。

他递上水杯,森鸥外用小臂撑起上半身,顺着他手中的水杯喝起水。他喝得很猛,几滴水滑落,沿着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下,没进衬衫的领子里。

大概是感到脖子不舒服,森鸥外又扯开领带,拽开两颗扣子透气。

极难得从优雅且衣冠楚楚的他身上看到这样一丝凌乱与随性。

喝到后面,他又嫌水杯抬起的速度太慢,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杯子,手心紧紧地贴着中原中也的手背,让中原中也无法松手让位,完全由他占据主导。

这时候,他喝水的速度又慢下来了,似乎是喝够了。眼睛专注地望着水杯另一端的中原中也,缓慢地汲取杯中液体吞咽。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似乎灌下了一大杯热水,热得他脸上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