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竹筒饭

小镇人家 朽月十五 3475 字 2022-09-25

吃完一碗清汤鱼丸,晌午刚过,阿夏走在河岸边都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筝鸣,风筝高悬,似天上挂彩。

河道里的渔船船头也立根竿子,上面绑只风筝,船往前划,风筝就在后头飘。

她们边走边看,不过早上起得太早,玩风筝又跑了许久,有些犯困,看完也就回家去了。

阿夏也觉得有点累,慢慢吞吞走在巷子里,平日门前还坐着不少老头老太太的,今日各家大门紧闭,透出点冷清来。

她从紧闭的大门前一一扫过,转头过了拐角,根本没有留心,被靠在墙边上的人吓了一跳。

看清是盛浔后,她缓口气,“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片刻又觉得别扭,扔下一句话就准备走,“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脚才刚迈出一步,手被盛浔拉住,他说:“怎么看见我就要走。”

“放风筝累了。”

阿夏面上些许僵硬,随口就说了一句话。

“那跟我去船上歇会儿。”

“去船上干吗,我家都要到了,”阿夏侧过头看他,语气十分不解,说完就想挣开他的手回家去。

盛浔劲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往前走,边走边道:“我跟方姨说过了,带你去个地方,晚点再送你回去。”

“你又没跟我说,”阿夏被迫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声音控诉,而且她很不满,“我也没答应说要跟你去啊。”

盛浔就问,“上次给你孔明灯的时候,我要你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的,你忘了?”

“我,我后面不是跟你一道去海湾了。”

阿夏初时有点底气不足,说到后头义正言辞。

“可我没说那就是我的要求,”盛浔转过头看她,“我只是说隔日吧,但没有说去海湾就算。”

“你,”阿夏哑口无言,她哼了声,拽开盛浔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生气了?”

盛浔走了两步就跟上她的步伐,歪头问她。

“我才没生气,”阿夏气鼓鼓地道,她的背影和脚步都在显示她有点不高兴,但嘴巴还是硬的。

她往明月河边上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吐出一句,“你说话不算数。”

“我可没有,”盛浔摸摸她的脑袋,像给炸毛的小猫咪顺毛,很有耐心地安抚她。

“我跟你说笑的,今日是带你去海湾,那里有社火,错过要等上三年才有。不然我也不能看你这么累了,还要拉你过去。”

他起早去海湾,得知此事后又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船回来在这里等她。

“那你不早说,”阿夏本来就不是爱生气的人,闻言声音也软了下来。

盛浔也没有替自己辩解,“确实怪我不早说,那小娘子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社火吗?”

他伸手作揖,略微弯腰伸出手掌侧指明月河岸口停靠的船只。

阿夏被他这怪模怪样给逗笑了,扑哧笑出来,稍后拿袖子掩住下半张脸,笑着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不过刚才那点子不愉快也确实烟消云散,连心底存的别扭好像在此时的天光下,渐渐隐藏。

“我怕你到时候拿着这件事跟我算旧账,”盛浔看她笑了也松一口气,跟在她身后往船上走,打趣地说。

阿夏坐到船舱里,还要探出头来替自己反驳,“我可没有这般记仇。”

盛浔只笑不语,拿起桨撑岸口划出去,阿夏从窗户中看到沿岸飞舞的风筝,本来还挺精神的,越看越觉得困,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她掀开帘子对盛浔说:“我有点困,想先睡一觉。”

“那你睡吧,到地方我叫你。”

阿夏也没含糊,在春凳上找了舒服的姿势趴在那里打个盹,盛浔划船很稳,偶尔的轻微摇晃也不会让人发晕。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窗外霞光漫天,她的眼神迷蒙,呆呆地盯着船棚看。渔船的棚是用竹条子编的,有许多的小眼,左右两头又叫竹帘子盖住,光就从孔眼里透进来,像夜里的星光。

颇有点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味。

她仰躺在那里看了许久,再等她坐起来时,船只已然靠岸,盛浔掀开帘子进来,本来是想叫她,却看见人家已经醒了。

“还要再躺会儿吗?”

盛浔走到船舱另一侧,那里有个水桶,他舀出半勺浸湿巾子,拧干递给阿夏,“擦把脸,醒醒神。”

阿夏接过来,睡得太久确实还迷糊着,冷布糊到脸上,精神了些。

从船舱出去后,今日风正盛,对面海船上升起的布烈烈作响,筝鸣一声接一声。阿夏循身望去,海湾的港口两旁立了好几根柱子,悬线拉绳,上面挂满大小不一的纸鸢,后头应当绑了哨子。

纸鸢比起风筝来可能图案上多了点秀雅,诸如蝴蝶翅膀上画了瓜瓞绵绵,瓜果葫芦缠枝绕藤,还有仙鹤展翅,小童撑荷叶伞。最多的是扎燕,瘦燕纤长,新燕要俏,肥燕饱满。

纸鸢没有绑牢,风吹它动,一动便是满目的青黄橙绿,姹紫嫣红,连海湾的青石墙上都挂着风筝。

行走在海湾的路上,大家穿得花哨又喜庆,裙摆飘飘。阿夏一时竟看入神了,只觉得这里过节比花湾还要浓烈上三分。

“好隆重啊,”阿夏看着每家每户廊檐下挂出来的风筝,以及街上小孩提着风筝满街跑,还有尽头小道上摆的戏台,她不禁喃喃自语。

盛浔家里靠海吃饭,自然知道其中不少关窍,他说:“今年到了海湾的海祭年,他们每隔三年就要祭海神,平时小祭,到今年什么节都要大祭。”

海湾人对海神充满着虔诚与敬畏,不管有没有大祭,小祭日日有。每年祭完海神后的这一个年头,从海湾出海都能平安回来。

阿夏惊叹,果然隔行如隔山。

“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再逛?”

盛浔看天色也渐晚,点社火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好,就问阿夏。

“我晌午吃得饱,现下还不饿,”阿夏摇摇头,“要不你先吃?”

“那晚点吧,我也不饿。前头有社戏,要不先到那里看会儿。”

阿夏没有拒绝,她发现就这样与盛浔相处着很舒服,前提当然是他别突然毛手毛脚的。

两人走到戏台边,前头已经坐满了一堆老人家,没地坐就站着看,戏开场的时候,天黑下来,灯火亮起。

供案摆满香烛,燃的青烟缓缓而上,边上放炮,一群人打着锣鼓,吹唢呐,一听这声浑身起激灵,唱了半个时辰,才等到社戏的人上台。

社戏很有意思,一个个装扮得赤红白脸,叫光一打,身一提,那唱腔高昂,扮神的还得插上背旗,插雉尾,唱作念打,无一不让人聚精会神。

阿夏站着看都不觉得累,也不知道盛浔从哪给她摸了把凳子过来,让她坐下。

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幸而这把凳子宽大,阿夏只坐了一边,思忖会又拍拍另一边,“哥,你坐这里。”

本来站的地方是最边角,也没有人多看,盛浔顺势坐下来,两人的腿紧挨着。

可好像这时谁也没有生出旁的心思来,就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也是临近夏夜的晚上,镇上唱社戏,小孩都贪热闹一定要去。

去了又没有地方可以坐,爹娘从旁边人家借了把凳子,她和盛浔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看完了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