绉纱馄饨

小镇人家 朽月十五 2782 字 2022-09-25

晓椿候汤是很厉害的,她能听水沸到什么时候,到三沸才能放茶末。刚沸起的水犹如夏夜里的蝉鸣,二沸像车马声过,到了三沸又渐渐平息,宛如置身松间听清泉石上流。

阿夏是不懂那么多名堂的,她喝茶,水冒泡就往底下倒,有时吃着苦了,就想是团饼坏了。

等晓椿说能放后,她赶紧提起汤瓶,往盏里倒水,而晓椿则用茶筅击打,直至茶汤上浮起乳白色的茶沫。

“是一盏好茶,单吃不美,我娘今日蒸了水塔糕,那香我刚就闻见了。等我去拿几个上来。”

阿夏说完推开门跑下去,不多时手里捧着一盘雪白冒气,还夹杂点糖桂花的水塔糕过来。

吃茶配点心,阿夏喜欢坐对窗的那面,窗外是朦胧的山景,水雾笼青烟,檐下滴雨。

呷一口茶汤,再吃一口水塔糕,用米浆蒸熟的,入口回弹,沾些糖桂花,软糯香甜。

听雨看雨品茶,还得说些闺房话。

阿夏咽下一口茶,问晓椿,“你家嫂子快生了吧?”

“还有段日子呢,到时候要请太婆帮忙去接生,”晓椿看向窗外,又笑道:“我今日其实想请你支个招呢。”

“支什么招?”

晓椿放下茶盏,面上认真,“这不是我前头才听说刚生的小孩要是能得件百衲衣或百衲被。

能不夭折,平安长大。可这要是我自己去买百来块布,便没什么意思。得诚心去百户人家里讨要一些,才算好。”

她未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人会白送一块布头。

阿夏闻言托腮,怎么能换到一块碎布,陇水镇很多人家都养蚕植桑,布头是不算缺的,可也要人家肯给。

她想到昨日自己以物换物,于是开口道:“拿点东西换。镇上的各位婶子最会过日子,花里胡哨的物件她们是看不上的。要么拿针头线脑去换,要么拿吃食。”

“拿什么吃食去换?”

晓椿握住她的手,想听一听高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阿夏就有很多新奇的点子。

“买堆油赞子过去,”阿夏替她支招,“这东西费油,买得多时也只要几钱,碎布卖不得价,正好一根换两三块小布头,这不是还能多做几件。”

转口又道:“明日把山南和山桃也给叫上。”

“那我等会儿路过她家时跟两人说一声。”

晓椿的忧愁有解后,才痛痛快快吃起茶来,又说了点家里小话,眼见外头的雨点小了后,便要告辞。

阿夏送她下去,让她在门口等等,去她娘的绣箩里挑了两三块小布,红艳艳的,塞在晓椿手上。

脸上挂笑,“这百家布算我第一个给你的,是乡市上买衣裳搭的,快些收下。明日一早来找我,一道去。”

晓椿清脆地哎了声,才撑着伞走出天井。

为着这事,阿夏晚间都没怎么玩闹,洗漱完就去睡了,还叫方母纳罕。

转日时,方母正将粥熬好,这祖宗就起床了,她心里怪异,手上还拿着锅铲,靠在灶房门前问道:“起这么大早去做什么妖?”

自个儿生的女儿,有几根狐狸尾巴她还能不知道。

阿夏把自己绣着一只绵羊的小包放到椅凳上,走上前拉方母的手把她往灶房里带,嘴里说:“我和晓椿几个去玩,难得天好。”

“那还成,晌午回不回来吃饭?”

方母将粥盛好放到她跟前,又问了一嘴。

“不回了,我们要在外头吃。”

“那早点回来,别玩一天不着家。”

阿夏埋头扒了一碗粥,连连点头,听见外头晓椿喊她,方母让她赶紧出去。

匆匆拿上小包和伞就出门了,院门口除了晓椿以外,山南和山桃也来了,两个是龙凤胎,山南他胖到没下巴,山桃则太瘦了些,弱柳扶风。

他们这一群人是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

“今儿个总算有我当头的时候了。”

阿夏感慨,也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那一日。

山桃捂嘴笑,拆台道:“那不是盛浔哥和三青哥都不在,还有小阿七去春州了。不然你这一根毛吊不牢,半根毛随风飘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叫阿夏给捂住了,推着她出门去,愤愤不平,“烦死贺山桃你这张嘴了!”

“方知夏,你给我松开。”

两个人最爱打闹,晓椿忙凑到中间调和,山南就爱看热闹,他们这七人从小就这么过的。

盛浔年长又聪慧,大小事都他领头,三青和小阿七,一个是老二,一个是老小,心眼多得很,出馊主意总有他们的份。

不过这次盛浔和三青跟船去山亭,剩下的老实人可不就阿夏当出头的。

山桃比她大,总不好跟个小孩置气,架着手不情愿顺毛,“得嘞,阿夏老大,你说我们这是往哪家去买油赞子。”

“十子街陈家。”

“十子街陈家。”

阿夏和山南异口同声道,晓椿噗嗤一笑,“你们两个吃的口味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