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卷疏枝发出簌簌之声。

弦月倾洒枝头,一池粼粼波光倏而静默。

四处安静下来,仿若窒息的沉凝,如箭拉在弦上。

在十一冷冽的目光中,梅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

一袭广袖玄衣,拢着大氅,只露出金线勾勒的宽边腰带。乌发用紫金冠高高束起,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眉目英俊而冷傲。

这张脸,十一不甚熟悉,洛玠却识得。

“晏,不,归。”

“见过太子殿下。”晏不归抬步走出,作揖行礼,或许是月色朦胧,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他那孤傲的面容上,几分冷淡矜贵并未藏好。

于是瞬息之间,洛玠忽地明白为何会觉得如此眼熟。

彼时梦中,南朝新帝继位,也是这样一袭玄衣。他目光轻慢地看了眼被押到面前的北朝太子,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一般,硬生生地踩断了他的指骨。

那神色衣着,几乎一模一样。

洛玠心头一股火猛地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连着炸开一串火星。

“放肆!”他冷了眉眼呵斥,“区区一个质子,见孤为何不跪?”

晏不归神色一顿,似是没料到他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完全是不讲道理,眼底深处露出几分不耐,沉声提醒,“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合礼数。”

“礼数?”

洛玠反问一句,愈发把他同梦里对号入座,可分明眼前人如今还是个受制于人的质子,凭什么与他争辩?

太子殿下越想越生气,扬起手,梅枝狠狠打在青年的脸上,“凭你也配和孤讲礼数?”

“啪”地一声,轮廓锋利的侧脸上被抽出一道浅浅红痕。

晏不归怔住了,而后几乎是瞬间沉了脸,怒意蓬勃,“你!”

“怎么,孤打不得你么?”洛玠见他生气,不仅没有半点退避,骨子里那点任性还被酒劲激得彻底地翻涌上来,“十一,把他给我绑回去,孤好好教教他到底什么才是礼数。”

暗卫垂首应声,上前半步,“晏公子,得罪了。”

晏不归压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在北朝皇宫生活了十数年,自然早就听说过这位病弱太子的传闻,在他眼中,若非这位太子投了个好胎,生在父母恩爱的北朝皇室,如此柔弱张扬的性子只怕在他们南朝后宫一日都活不下去。

但他却从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无缘无故遭这无妄之灾,此时虽有些武艺在身,可在万里挑一的暗卫面前却根本不是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拿下。

十一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颗药,然后用一根麻绳绑住了他的手脚,多出来的一段,被交到了洛玠手里。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好奇地扯了下手中绳结,见晏不归踉跄着差点被拽倒到地上,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高兴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童,眉眼纯稚无辜,一点都看不出方才的嚣张跋扈,“十一,你真厉害!”

冷酷暗卫被他夸得耳根发烫,轻抿唇角,“不算什么的,殿下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