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行动

子夜十 颜凉雨 6838 字 5个月前

为了隔壁组织去背叛自己的组织,这事儿的性质算恶劣吗?

当然,要从道义上讲,背叛者必须被唾弃。

可是不久前,第一个被得摩斯窥破恐惧的、同样是还乡团组员的方脸,贡献了更无耻的行径——杀掉自己重伤伙伴,将其文具占为己有,再飚演技抱着尸体悲痛欲绝。

有了参照物,丛越这个“通风报信”就显得情节很轻微了。

不过这些都是围观者的想法。

既不属于还乡团,也不属于的他们,当然可以淡定随意,轻松评价。

然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却做不到。

祁桦算是最冷静的。

从头听到尾,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他不是还乡团的组长,丛越的背叛也好,偷袭的事情也好,都与他无关。

这优良的心理素质真是让其他闯关者自叹弗如。

非徽章阵营仅剩的两个还乡团组员,反应则有血有肉多了,在得摩斯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不可置信地望向丛越,希望自家兄弟能坚决打断守关者,骂一声你的故事编得太差了。

可是没有。

他们只看见丛越哑口无言,看见他神情越来越僵硬,等到得摩斯说完,他脸已涨得通红,连肉都在轻微颤抖。

真相很明显了。

明显得让两个还乡团组员胸膛剧烈起伏,先前和丛越一起痛斥方脸的情景,就像一个又一个耳光扇在他们脸上。

“为什么啊……”其中一个组员终于出声,不是愤怒质问,不是割袍断义,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解和受伤。

这一声让丛越自恐惧里惊醒。

他不敢看两个还乡团组员,只能继续看着得摩斯。

“对不起……”

这一句,给兄弟。

“但我不后悔。”

这一句,给自己。

丛越接连深呼吸,听见自己扑通通的心跳,在一呼一吸间稍有回稳,忽然发现,其实当你最害怕的事情真正发生了,好像也没那么世界末日。天没塌,人没死,甚至还有一丝终于不用再隐瞒的解脱。

“自从我加入还乡团,我就一直把这里当成我的信仰。还乡团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还乡团被人看轻了,就是我们被人看轻了,所以不管任何人任何组织,只要敢对我们还乡团不敬,我就要给他颜色看看。直到遇见……”

这么长时间以来,丛越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

“我被打脸的事儿你们都知道,我被组长惩罚的时候,你们也在场。你们可能觉得我会去给通风报信,是因为训练场pk的时候他们放了我一马,是因为我对组长的惩罚怀恨在心……”

“如果你让我回答,我会说是,也不是。”

“是因为,但不是我想还他们人情,是他们让我第一次反思,组织在这个世界里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是争夺更多的资源?是排除更多的异己?是让每一个闯关者听见你组织的名字都噤若寒蝉?”

“不是的。我相信最先建立组织的人,是想把大家凝聚在一起,想用更团结更强大的力量去闯关。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组织的性质变了,然后我们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变了。但没有……”

“他们放我一马,不是看我有多顺眼,更不是为了策反我,他们手下留情的唯一理由,是他们比所有在这里经营多年的老牌组织都清楚,我们的敌人不是闯关者,是这个杀千刀的鬼地方!”

越胖子说完了,因为激动,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寂静的神殿里,格外清晰。

神殿考核进行到现在,还没人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内容还有些发人深省,不管认同不认同,每一个有组织的闯关者,都或多或少被带动了思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

江湖风起云涌,社会错综复杂,人一深陷其中,就容易被带节奏,然后忘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你原本就不需要在这里生活,你要做的仅仅是依靠所有能联合的力量,逃离它。

然而每一次各组织或者说闯关者们之间的内斗,都在消耗潜在的联合力量。

“啪啪啪——”

得摩斯的鼓掌,打断了众闯关者纷乱起伏的思绪。

“我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地听完了一个人的废话。”他的微笑很柔和,眼角眉梢却挂着讥讽,“你说得很动听,情绪也饱满,可惜,出发点就错了……”

他勾着丛越衣领,将人拉近:“你们在这里最重要的任务,不是闯关,是生存。”他的微笑渐渐收敛,声音缓而低沉,“团结互助也好,自相残杀也好,吃里扒外也好,杀人嫁祸也好,只要能保证自己活下去,就是对的。毕竟……死人没有发言权。”

丛越想争辩,却在下一秒,对上得摩斯的眼睛。

他没在那双瞳孔里看见自己。

他看见了深渊。

自打越胖子被得摩斯挑中,唐凛的注意力就没从他身上挪走过一分一毫,哪怕是“通风报信”的事情被窥破,还乡团震惊,丛越剖白内心,他都没放松警惕,就怕得摩斯一个出其不意,便轻轻松松取走丛越的命。

而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丛越骤然一僵的神情,突然涣散的双眼,就是得摩斯发动袭击的信号。

他根本不打算再和丛越“聊聊”,或许早在鼓掌时,他已经给对方判了死刑。

丛越不是的人。

但唐凛要救。

冲他给他们通风报信,要救。

冲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更要救!

[狼影独行]几乎在丛越僵住的同一时间启动,只见得摩斯斜后方的半空猛然现出一道黑影,迅疾而凶狠地向得摩斯后肩扑去。

“咻——”

狼影的行动划破了空气。

得摩斯闻声回头,尚未看清,身体已往旁边敏捷闪躲,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竟比视觉还快。

狼影同他擦肩而过,扑到地上,转过身来,挡在丛越前面,朝得摩斯威胁地低吼。

对视中断,丛越失焦的眼神慢慢凝聚回来。

得摩斯对此无所谓,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众闯关者身上。他想杀丛越,随时可以,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谁这么不自量力,上赶着替胖子挡刀。

唐凛想从徽章营里走出来,身形刚一动,就被范佩阳狠狠抓住胳膊。

抓得太用力,唐凛吃痛地皱了下眉。

转头,范佩阳一脸愠怒,看得出他在极力压抑,那双眼睛都要冒火了。

唐凛动手之前根本没征兆,如果范佩阳早点察觉,连[狼影独行]都不可能让他放出来!

“啪”地一声,唐凛甩掉了范佩阳的手。

这动静也成功让得摩斯锁定。

唐凛出列不出列,意义已经不大了。

“你想救他?”得摩斯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平静得像秋日无风的湖面。

唐凛摇头:“你应该不认为我有成功营救他的能力,我也不认为,”他停顿一下,“所以换个说法,我不想你杀他。”

得摩斯打量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意味不明:“明知救不了,还要救?”

唐凛说:“尽人事,听天命。”

话音刚落,立在丛越身前的狼影,纵身一扑,直奔得摩斯面门。

得摩斯这次没后退,反而等着狼影来到面前,霍地抬手,以手为刀划向狼影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