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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晚上要出糖,满胡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还有些人拿着钱,排着队的,要等第一锅麦芽糖出来。

超生也在等麦芽糖出锅,把几个哥哥赶到床上,让他们躺下之后,看妈妈锁好了门,就跟着妈妈一起出门,到罐头厂了。

“大家来的早啊,但今天晚上糖还出不来,先榨出汁儿来,明天才熬糖呢。”陈月牙笑着说。

马大姐已经把两块钱递到陈月牙手里了:“我先预定一斤,过年的时候没让孩子们好好吃回肉,这回,我得让小兵饱饱儿的吃一顿麦芽糖。”

麦芽糖,纯粮食做的东西,跟别的糖可不一样,不怕吃坏孩子的肚子。

关键是这厂子就在大家的身边,邓翠莲人又勤快,打扫收拾的干净,不说门口的杂草,就连后面林子里的鸟粪都给她扫回来,当成柴烧掉了。

没见过干净的人,你就不知道啥叫个真正的滴水可滴。

原本一个蜘蛛网结满的烂厂子,现在连房梁上都一尘不染,而且邓翠莲就是个闲不住的命,就这会儿,她借了辆自行车,已经回了一趟老家,当然,匀得很,一缸子肉,俩兄弟一半,俩儿子一半,分的那叫一个匀称工整。

孙自敏、老炮儿,还有一个程睡莲全来了,大家一起围着几只大缸,还有老炮儿自己制的土式榨汁机,这就准备榨汁儿了。

发酵过的,褐色的汁儿像一道流水一样从槽子里流出来,老泡儿看超生伸着小手手想摸,突然假装是只大灰狼,汪的一口就咬了过来。

夜黑乎乎的,院子中间一颗大灯泡,老泡儿的大嘴汪的一声落下来,超生眼疾手快,抓起自己的鸟笼子就塞过去了:“咬你咬你,咬死你哟!”

“这小丫头还是个唬不住的,来来来,我给你做个好东西吃。”老炮儿说着,把超生从人群中拉出来了。

程睡莲是管烧水的,正在角落的灶台上烧水呢:“老炮儿哥,啥事儿?”

老炮儿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子,从布袋子里倒了一把大米来,往锅里倒点儿油,再把大米抓进去,搅着差不多了,闷上盖儿,里面辟哩啪啦的响。

“爆大米花,这个我吃过。”超生说。

不过她刚一抬头,怎么发现程睡莲递了老炮儿一块糖,追着想让他含。老炮儿本来就不想含糖,看超生抬头看着自己,一巴掌,把程睡莲的手给拍开了。

程睡莲把块糖丢到了超生嘴里,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儿,也去忙自个儿的了。

老炮儿这时候已经开始熬糖了,边熬,还悄悄跟超生说:“刚才看见的事儿可不能说出去。”

“嗯!”超生连忙点头。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她怎么会乱说?

“伯伯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啦,跟谁都不可能,伯伯啊,只把你姐姐和你婶婶装在心里过一辈子。”老炮儿掏出二锅头抿了一口说。

超生想了想,拍着老炮儿的肩膀说:“你要每天坚持喝酒,喝完酒就去开车,很快也可以把自己撞死的,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们啦。”

这话是她从街坊老太太那儿听来的,大家嚼舌根儿的话,但孩子不懂掩饰嘛,她就直说了。

孩子不知道话的深浅,但老炮儿听了这话却是一哆嗦:他要真的天天喝烂酒,真把自己撞死了,还能有谁记得他媳妇儿和他闺女?就算不撞死他自个儿,要撞死了人,不又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呸,我以后要再喝酒,我就不是个东西。”老炮儿说着,开始做糖米花了。

熬好的麦芽糖汁是褐色的,把大米花倒进去搅拌均匀,一会儿雪白的大米花就给裹成匀匀的褐色了。

超生只尝了一口,麦芽糖脆脆的,裹在里面的米花又软软的,虚虚的,点在舌尖上,入口即化。她啥也没说,小心翼翼从老炮儿手中接过锅,连锅一起端走了。

超级大富豪超生,拥有一锅裹着麦芽糖的大米花啦!

贺译民自打不在钢厂干了之后,来钢厂的次数就不多了,但今天,他是直接找的宋清明。

“译民,好久不见你,你咋来了?”宋清明说。

贺译民是个公安,蓝色制服,蓝色大檐帽,身材高高,一表人材,这么好的女婿,只要见一次,宋清明就得暗暗喝一壶醋:真不知道闺女为啥眼瞎,看上个徒有其表的播音员,就死活瞧不上贺译民这么英武帅气的年青人。

那刘淼,喊离婚喊了十年了,跟老婆生了四个女儿,到现在还离不了婚,宋思思一高干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就非得跟他勾扯个不清。

“老领导,一点家务事,但是可能得您出个面,替我们做个主。”贺译民说着,把两罐子麦芽糖放桌子上了。

宋清明当然不吃麦芽糖,但是贺译民给宋清明当过女婿,知道一点,宋奶奶喜欢吃糖,还特喜欢拿麦芽糖拌玉米花儿吃。

“啥忙,你说说,我能帮就帮。”宋清明接过麦芽糖,干脆的说。

贺译民说:“到时候把宋小霞也叫上吧,就一副画的事儿,总共也就四十块钱,我爸我妈是离了婚的,宋阿姨呢,我们称呼一声阿姨是尊重,但她可不在我们家的户口本儿上,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了四十块钱,她闹到我爱人刚开的厂子里,这事儿对我爱人的厂子影响特别大,我下午就还钱,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吧。”

就为了四十块钱,闹人厂子里去?

宋清明这时候已经有点生气了,但是,他其实远远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再说贺晃,其实吧,贺晃对于自己原来那几个儿子,也不是说忘了,就觉得都不在一个户口本儿上,那几个孩子跟他就没关系。

当初生贺德民的时候,贺晃自己才十五,十五岁的孩子懂个啥?

他连他自己算个男人还是男孩子都不知道,是给他妈拿棍子赶到炕上的。

而且,贺晃就是一钢铁工人,没读过太多的书,要说通身上下有啥好,就是个头高,长的天圆地方,一表人材。

现在他已经退休了,不过为了给小儿子挣学费,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又发挥余热,在扎钢车间干点零工。

这不,他吃完了午饭,正准备出门上班,就听宋喻明说:“我过两天得去趟北京,到百货大楼给自己看两套春装,你自己可记得给自己做饭吃。”

“咱俩的钱不是刚刚全汇到北京,汇给伟民了,你还哪儿来的钱逛北京的商场?”贺晃问。

宋喻明款款扭着腰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儿子女朋友送来的雀巢咖啡抿了一口:“你甭管,反正有人给我送钱来。”

听见有人敲门,宋喻明挑眉毛了:“送钱的人来啦!”

不过,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宋清明和宋小霞。

“哥,小霞,你俩咋来了?”宋喻明问。

宋小霞啥也不知道,是给叫来的,宋清明清楚情况,但是,以为自己是来做见证看人还钱的,进门,就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了。

而这时,贺译民兄弟,陈月牙俩妯娌一起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