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肇渊没动,他坐在电脑前静静地等林昱。

林昱送走其他人,回来看到纪肇渊还在,便笑着迎上去:“Weller,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纪肇渊转过来对着他:“我有话说。”

林昱靠在桌子上,手背状似无意地挨着纪肇渊的胳膊:“刚才那个白痴吓到珍妮的时候,我都快气傻了。你不用往心里去,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

“不要这么称呼他。”纪肇渊眼神暗了下来,他往旁边移了一点,躲开林昱的碰触,“他不是故意的。”

林昱把文件摔在地上,语调拔高:“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珍妮体长保守估计就有三米,瞎子才会看不到!”

纪肇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又说了一遍:“他不是故意的。”

“他是你的结婚对象,你当然会护着他。”林昱冷笑起来:“Weller,你这是智子疑邻,最愚蠢的行为。“纪肇渊摇摇头,他没有再替小九辩解,反而问林昱:“Riely三岁的时候养过一只松鼠,叫阿曼达。阿曼达胆子很小,只愿意和Riely玩,也只吃Riely喂它的东西。但后来Riely上了幼儿园,阿曼达便悄悄离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不会到现在还相信萨拉教授的鬼话吧。”林昱嗤笑,“你学了这么多年生物,早该明白所谓永远童真的自然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动物对人天生就存在攻击性,这是无法违背的规律。”

大学入学典礼上,萨拉教授为生科系的新生讲了第一堂课:“自然界对人的态度取决于人对自然界的态度,花草能解语动物能同情。有一种自然人,他们善待天地间种种多情,大自然也会对他们格外恩宠。”然后萨拉教授看着站在旁边等待演讲的新生代表,笑着问:“Weller,你可以帮我开一下窗户吗?”

纪肇渊走到窗边,拉开礼堂沉闷厚重的暗红色窗帘,然后推开积了不少灰的窗户。一瞬间,盎然生机充盈着有些昏昏欲睡的礼堂,空气都变得鸟语花香。

萨拉教授走到他身边,对着窗外正在啄食面包屑的麻雀伸出右手,小麻雀扔下口中的食物,三蹦两蹦跳进萨拉教授的手心。萨拉教授用食指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小麻雀抖抖翅膀,舒服地闭上眼睛。

后排的学生们都站起来伸着脖子往这里看。他们先是惊呼,然后又嬉笑开,直说这一定是萨拉教授的小把戏,麻雀绝对是之前就驯养好的。

纪肇渊离得近,他看到萨拉教授目光里的不赞同和失落。萨拉教授扭过来,勉强笑着问他:“Weller,你相信吗?”

纪肇渊说:“我相信。”

八年后的这个寂静夜晚,纪肇渊已经从普通生物学钻研到分子生物学的领域,他精通基因表达调控,在细胞信号转导的分子机制方面也卓有成就。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有些不屑的林昱,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他说:“我相信。”

纪肇渊回到酒店的时候,楚九歌已经洗好澡躺下了。

纪肇渊把消炎药放在他的床头,摸了摸那颗垂头丧气的脑袋:“珍妮没事儿了。”

楚九歌躲开他的手,把自己整个人蒙进被子里。他声音闷闷的,好像带了点哭腔,但又出奇得倔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纪肇渊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吃一点消炎药,不然伤口会发炎的。”

楚九歌在被子里摇了摇头,依然不愿意出来。

纪肇渊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去洗澡了。

楚九歌缩成一团,抱着手机跟他奶奶发信息。被子里空气憋闷,他有些喘不上气,手机的灯光也让他刚哭过的眼睛很不舒服。

他跟奶奶哭唧唧地聊微信。

【老心肝,我心里好难过啊啊啊啊。】

老太太应该是在去书店的路上,她隔了好一阵才回过来一段错字连篇的话。

【豆大不听话,老乱跑。我得牵着它,腾不开搜。】

【豆豆!腾不开手!】

连老太太都不理他,楚九歌刚忍住的泪又涌了出来,还没出息地吹了个鼻涕泡泡。

他瓮声瓮气地发了段语音:“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不要做人了,我要去当只小狗!”

老太太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按着语音键回复他:“哪个姑娘敢不喜欢我小心肝!把她电话号码给奶奶,奶奶跟她说道说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