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歌来加州之后的第一场球,就打进了警察局。纪肇渊赶过来,不耐烦地签了些东西,才把楚九歌拎了出来。

那时正值饭点,夜色刚刚降下来,他们站在电报街街头,一排中、韩、印、泰的餐馆热热闹闹地招呼着食客,人声嘈杂不绝。纪肇渊没有什么温度地笑着,右手握拳,左手包在外,对他作了个揖,朝他无声地说:“佩服。”

想到这儿,楚九歌更加烦躁。他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眼睛上,挡住刺眼的阳光。即便如此,纪肇渊那个三分嘲讽七分鄙视的笑容,依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格里斯那只恶心的手,似乎还阴魂不散地贴在他的屁股上。

楚九歌握拳狠狠锤了一下沙发。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与国内奶奶宠妈妈惯的生活天差地别,周围都是满满的恶意,他站在坑底孤立无援。

大概是不爽到了极点,他竟然怀着满腔愤懑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十八岁的楚九歌,在考场外面亲了妈妈一口,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文具袋,转身就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连着两天都是这样瞒天过海,像往常逃课一样驾轻就熟地翘掉了高考。考生们伏案奋笔疾书的时候,楚九歌在篮球场上盖了别人的火锅。

楚信是过了小半个月,托人提前查了儿子的高考成绩,才知道这小混蛋门门白卷。

那天楚九歌下午刚打完球,在球馆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盒烟。他才拆开包装,还没来得及点火,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九,你高考成绩怎么是零分啊?!你爸爸说你压根就没有去考试。”许沄是南方人,就算着急语气也是软软糯糯的,“你跟妈妈讲,你是不是考试的时候把那个考号涂错了?妈妈亲眼看着你进去的呀……”

“妈——”楚九歌打断她,“他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么,不管我考多少分都能去K大,那我还费那么大劲儿去考试干嘛?”

“你这孩子,脑子怎么这么不清楚!”许沄嗔了他一句,“赶紧回来跟你爸爸道个歉,服个软。”

“知道了。”楚九歌拖长调子应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他把烟点燃,擎在嘴边,并没有吸。他靠在路边斑驳落灰的石灰墙上,透过细细的螺旋形烟圈,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在父母的规划里,他只需要随便考一个分数,然后通过楚信的关系进入K大,毕业后想工作便工作,不想工作的话,父母的积蓄也足够他挥霍过完下半辈子。

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父母规划好一切,他只需要闭着眼睛往前走就够了。但这一次,他莫名起了逆反的情绪,好像是姗姗来迟的叛逆期一样。

就是突然之间,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烟快要燃尽,烫到了他的手指,像被蜜蜂刺到一般的痛感。楚九歌有些烦躁,他掐掉烟,用脚尖踩着碾了两圈。

楚九歌随手招了一辆出租,报了家的地址。他开了车窗,半张脸都伸出窗外。球场上出的汗还没有完全干透,风这时吹过来,竟生出一种渗到心底的凉意。

既然没有什么意义,何必再去苟延残喘地挣扎呢?

坐吃等死多好啊,他想着,嘴角不自觉翘起来,说不出的慵懒帅气,至少吃相不会那么难看,不是吗?

楚九歌一踏进家门,就看到楚信和许沄两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他挑挑眉,把篮球放在鞋柜上,然后换了鞋,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混账!”楚信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好好说话行吗!一上来就这么凶……”许沄轻轻推了楚信一下,手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快跟你爸爸道个歉。”

楚九歌笑了,一颗小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他盯着地面,额发垂下来挡住他大半面容,看起来十分乖顺。

气氛陡然安静起来,偌大的客厅一瞬间狭小得只容得下他们仨,楚信还在喘着气,许沄吊着的心也没有松开。没有人出声,都在等着他的回应。

楚九歌抬起头,先是看了许沄一眼,然后把目光定格在了楚信身上。他叫了声:“爸爸。”他抿了抿唇,继续说:“反正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我考不考,考多少又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会没有区别!”楚信拍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你没考好和没有去考,从本质上就不同!”

“我就是觉得好多事都挺没意思的,”他吸吸鼻子,食指在鼻梁上蹭了一下,“一张文凭对我也没多大用,你要是真想要,我改明儿找人去给你伪造一张……”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愤怒地扇了儿子一巴掌,下一秒却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掌出神这是他爸第一次跟他动手,楚九歌当场就愣住了。过了两三秒,他才捂着脸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楚信。老爸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他口腔里满是血的咸腥味,他不自觉地舌头抵着腮帮子里面,疼的“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