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丨他丨妈的,”秦淮扔掉了烟,“会不会说话?”

“你骂谁?”

陈七冲上来推了一把秦淮,他小小地退了一步,立马反手推了回去。陈七踉踉跄跄退开三四步,重心不稳,向后一仰,猛地撞在水池上。

邓梦月扶她站稳,然后走到秦淮跟前,手指一戳他的肩膀,立刻被甩开了。邓梦月眯起眼睛,咧嘴一笑,半边嘴角翘得高高的,“秦淮,你找打是吧?”

“你敢打我?”秦淮一抬下巴,又上前半步,眼皮微微下垂,紧盯着她,“来啊。”

“行啊,你有种。”邓梦月笑得更加夸张,仿佛中了彩票似的,“你等着,到时候别来求我。”

“求你大爷。”

秦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出好一段,邓梦月头也没回,陈七转头竖了一个中指。秦淮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转向罗雨洁,她正呆呆地望着他,头发凌乱,一边脸上还浮着浅浅的红印。秦淮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突然看见踩灭地上的半支烟,低头对香烟扁扁的尸体说:“喂,你没事儿吧?”

罗雨洁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一撇,似乎想笑,又没笑出来,两只手背在背后,说了声谢谢。小得像蚊子叫。

“她们干吗打你?”秦淮问。

罗雨洁只是摇头,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回去上课了”,就朝教学楼匆匆走了。

秦淮偷偷从后门摸回教室,教室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沾着粉笔灰的幕布亮着,男女演员深情款款地对视,教室里发出长长的起哄声和捏住嗓子的怪笑。刚刚坐下,前门玻璃忽然一暗,陈可南出现在门外,全班登时噤声,杨清鸿叫挨着前门坐的刘峰打开了门。

陈可南走进来,跟坐在讲台上的杨清鸿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都笑起来,根本没瞧底下坐着的众人。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规规矩矩地继续看电影。秦淮莫名松了口气,暗中伸进衣兜,摩挲着自己的打火机。老掉牙的黑白电影和慢吞吞的镜头让人心浮气躁,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屏幕,又把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摞得齐齐整整,塞进满当当的抽屉。再看向讲台,只剩下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杨清鸿,陈可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门口,靠在门上,也看得专心。也许是教室里的暖气太热了——秦淮刚进来时被烘出了一颈子的汗——他脱掉了大衣外套,揽在臂弯里,颈子边的白衬衣被身后透过前门玻璃的光线照亮,泛着像这部浮在半空里的老掉牙的电影一样的迷蒙的灰光。

秦淮拧开水杯盖子,突然间好像明白了陈可南为什么总是穿衬衣。他没来由地感到一点莫名的得意,扫了一眼屏幕,男主角正端着酒杯喃喃自语,又转向门口,陈可南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男主角念台词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 she walks into mine.”(世界上有这么多城镇,城镇里又有这么多酒馆,而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第13章

“邓梦月说要找人揍我。”

王肖易夹起的一块鸭肉掉回盘子里,溅起浓红的油汤,其中两滴飞上他的胸口,但他根本没去管它,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忽然他把头往前一伸,一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露出怀疑的表情,“你说谁?”

“邓梦月,”秦淮端起小碗喝了一口西红柿蛋汤,眉头紧皱,立刻把碗从嘴边移开,推得远远的。

“什么时候?”王肖易两只手各拿一支筷子,在空气里乱挥,“不,等会儿,你怎么惹上她的?”

秦淮讲了一遍昨天食堂水池边的事,王肖易愣愣地听着,嘴越张越大,最后大拇指一抹鼻子,拍桌笑了起来,“够帅的啊你!有胆子。”

秦淮一抿嘴唇,看向窗外的树梢,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目不转睛,语气轻快地说,“还行吧。”

“但是万一她真叫人来学校堵你怎么办?”王肖易吐掉骨头,“她男朋友又是十一中的校霸,还有,不是说她还认识道上混的大哥吗?”

“再说吧。”秦淮低头拨着硬邦邦的饭粒,“哪儿有那么多事儿。”

“不慌,回头问问彭海。放心啊,兄弟帮你。”王肖易一点头,“绝对讲义气。”

秦淮迟疑了一会儿,手里的勺子心不在焉地一歪头,几粒瘦长的米落到桌上,“彭海不会帮邓梦月搞我吧。”

“他敢!老子捶死他个狗丨日的。”王肖易义愤填膺,一粒嚼碎的饭不慎从嘴里飞出来,不偏不倚地落进秦淮的盘子里。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大眼瞪小眼半晌,秦淮把盘子往外一推,“我不吃了。”

“给我,都舀给我!”王肖易兴奋地端过他的盘子,把剩下的饭菜全拨进自己盘子里。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秦淮甚至都没在学校里见到邓梦月。彭海听说这件事后,先把秦淮狠狠捶了一顿——当然碍于身高没能实现——随后几天忧心忡忡、草木皆兵,仿佛即将大祸临头的那个人是他。而秦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下个礼拜就是期中考试,他妈余俪因为最近工作不忙,把全副身心都用来对付他,三天两头打电话向陈可南问长问短,弄得他不胜其烦,但又不敢放肆,担心陈可南背地里告状,整个礼拜都恹恹地趴在桌上。

星期二晚上,秦淮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墙上的钟告诉他第一堂晚自习马上就快结束了。尾椎骨阵阵酸疼,小腿也隐隐发麻,他伸了个懒腰,借口上厕所,踱出门去。

走廊上的冷风仿佛有人拉开了一扇巨大的冰箱门,他走到靠近老师办公室的那个卫生间,摸出打火机。这里人少。办公室大门紧闭,走廊里只亮着头顶一盏昏暗的灯,那灯罩让人怀疑自从装上以后就没有再拆下来洗过。厕所里空无一人,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浓郁,秦淮靠着栏杆,听见外墙的爬山虎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如同连绵不绝的海浪的声响。他把手伸到栏杆外,轻轻一弹,烟灰像橘色的星星一样坠落下去,那轨迹让人想起某种悠扬的歌声。

忽然,他听到另一个声音。起初他以为是风声,随后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泣,他才确定不是老旧的水龙头发出的。走到旁边的女厕所门口,他静静听了一会儿,同时想起学校里那些口口相传的耸人听闻的传言。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他才发觉烟灰已经积了好长一截,几乎快烧到手指,赶紧扔掉踩灭。一个人走出女厕所,冷不丁撞见杵在门口的秦淮,吓得尖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