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想骂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远方传来“咔嗒”一声,他睁开眼,发现窗帘已经被天光映得透亮。口腔和喉咙好像含了一晚上的沙子,他坐起身,感觉每一根脑神经都吊着个铅球,在脑袋里撞来撞去,嗡嗡作响。

一个装束干练的中年妇女正在门口换鞋。秦淮扣好睡衣,揉着脑袋走出去。

“钟阿姨,你来了啊。”

“你声音怎么了?”钟阿姨精神抖擞地问,“都九点多了,你今天不上学?”

“我感冒了。跟学校请了假,晚点儿去。”秦淮哈欠连天地走进浴室,“你坐会儿,我马上走,等我走了再收拾屋子。”

秦淮在路上吃了早饭,拖泥带水地朝学校走去。半路忽然想起昨天没给陈可南打电话,随即他又暗骂自己蠢头蠢脑的听话。再说他也没有陈可南的电话号码,陈可南好像在班会上说过,但他压根儿没记。

保安大叔把大门打开一条缝,秦淮费力挤了进去。教导主任宗鑫没在保卫室里守株待兔,这让他稍感庆幸。走过光秃秃的林荫道,法国梧桐的枯叶被踩得嘎吱作响,那声音令人头痛,他加紧几步,终于走到了教学楼底下。

“喂。”

秦淮应声抬头,陈可南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俯视他。

“昨天到家怎么没打电话?我还以为你被拐卖了。”

“忘了。”秦淮懒洋洋地说。他纳闷陈可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神采奕奕,好像昨晚上喝酒到深更半夜的是别人。

“你旷了一节课。还有,你昨天也没上晚自习。”

“哎你烦不烦啊?”秦淮皱眉嚷嚷,“还没完没了,你又不是教导处的。”

陈可南忽然朝他一扬手。秦淮看见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一个红袖标,上面印着亮黄的“校纪督查”。

“巧了,今天正好我值班。”铃声划破整个校园,陈可南笑得格外可亲,“现在是旷课两节。”

第6章

一连两三天,秦淮都绕着陈可南走,如同一只见了桃木剑就胸闷气短的僵尸。陈可南觉得新鲜极了,像是干起了猎狐人的勾当,每天在狐狸洞似的阴凉深幽的走廊里钻进钻出,专逮那些唧唧叫唤的捣蛋崽子。

礼拜一下午家长会,他帮顾蓉送完表格上楼,看见秦淮坐在四五楼之间的楼梯上发呆,嘴里大概还在嚼口香糖,偶尔发出清脆的泡泡爆裂声。

“你家长怎么没来?”他问。

小孩儿像刚睡醒,连头也不肯转动一下,懒洋洋抬起眉毛,斜着眼珠子,说:“没空。”

“你跟他们说了没有?”

“你要不信,自己打电话问呗。”秦淮岔开两条腿,螃蟹似的左右曲起来。

陈可南走到这头一动不动的拦路虎面前,说:“腿。”

秦淮终于慢慢地撇过头,瞄了眼自己和墙之间的空隙,仿佛在示意什么。陈可南不为所动。秦淮眉头拧得高高的,抬头一瞪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挪到了一边。

晚自习的时候,他下楼去顾蓉办公室,她正在座位上打电话。

“……是,我都能理解。他们这个年纪正当叛逆,老师和家长说什么确实很难听进去,所以才更要多沟通。秦淮最近的情况我刚才也说了,现在最要紧的一是让他端正学习态度,二就是尽快追上其他同学的进度。他学习上欠账太多,老师课上的新内容要完全消化肯定是很困难的,我还是建议让他补课,先把基础打牢……”

突然有人敲门,陈可南应声回头,教导主任宗鑫朝他招了招手。走到外面,发现还有两个教导处的老师,都套着“校纪督查”的红袖标。

“顾蓉在干什么?叫她也出来。”

“顾老师在跟学生家长打电话。”

“那算了。我问你,三班的晚自习怎么回事儿,都没人守着?”宗鑫背起手,两只眼睛瞪得像玻璃弹珠,“你们班上那个秦淮又不在!别人前面几个班都是齐的,一个没少!”

陈可南一听他说“秦淮”两个字,脑门上就跟挨了一记铁锤似的,登时肿了一圈,后脑勺跟着隐隐作痛。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吧?扰乱纪律我都不说了,你想没想过,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回头家长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学校怎么交待?我也不是怪你。”宗鑫领着他下楼,“你们年轻,没经验。老师管学生,保证他们的安全是第一,还要保证不能让个别学生把整个班的风气搞坏。比如说,这个秦淮不学,你们老师不管,有些学生有这个心思的,那就可能会变成第二个秦淮。然后一个带一个,互相影响,越来越多,最后整个班乌烟瘴气,想学的人也学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