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076

逃婚之后 玄笺 4377 字 2022-08-24

阳光照射进旁边清澈的溪水中,水底的鹅卵石折射出光芒,树林里偶尔响起两声啁啾的鸟叫。冬日树叶凋零,冷空气肃杀。

记忆里的蝉鸣声远去。

程湛兮指节微微动了一下,从刹那的恍惚中回神。

程湛兮垂下眼帘,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了自己,重新执起画笔,看向面前的郁清棠。

她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

郁清棠松开捏着衣摆的手,根据程湛兮的指示或撑在青石板,或搭在腿上,最后还是确定搭在身前。

平心而论,在冬天画人物写生,还是在室外临时起意,不符合程湛兮的习惯。画家一般都要找自己喜欢的模特,和模特约定好种种要求,从模特身上激发出创作的灵感,但既然是郁清棠,一切规矩都可以打破。

因为郁清棠要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程湛兮温柔提醒道:“累了的话可以跟我说。”

郁清棠沉默摇摇头。

程湛兮又是一阵恍惚,她攥紧了油画笔,让自己从久远的记忆里抽离出来。

看着郁清棠想起其他人,是对她和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但是为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默默的身影了,偏偏对着她……

程湛兮闭了闭眼,暂时摒除了心里的杂念,投入到面前空白的画布上。

中午两人去林溪奶奶家吃饭,路上程湛兮心不在焉,一脚差点踩进泥坑里,郁清棠及时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郁清棠关切道。

“没事。”程湛兮挤出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专心看路。

过了一会儿,程湛兮忍不住偏头看了郁清棠一眼,看她的侧脸轮廓,似乎企图在她脸上寻找似曾相识的痕迹。

还是那句话,时间隔得太久远了。当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对程湛兮来说,更是成了一个执念。这时候她无比后悔当年没有找一部相机来,拍下两个人的合照,不至于多年后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猜测。

直接问郁清棠“你是默默吗?”当然是不行的,她真的是还好,假如她不是……除非她嫌追郁清棠的路不够长。

程湛兮脑海里当即设想出了一幅场景。

程湛兮:你是默默吗?

郁清棠:默默是谁?

程湛兮:我小时候一个朋友,我找了她很多年。

郁清棠:只是朋友?

程湛兮:对。

郁清棠:你觉得我像她?

程湛兮但凡有任何一点求生欲,都不会主动跳进这个惊天大坑。

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郁清棠不是默默的可能性更大。但程湛兮这次没有轻易打消怀疑,郁清棠上次回家后突然180度大转变的态度至今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结合她昨天班会结束的那句似飘忽似叹息的“大概是缘分”,她收进卧室里的《暴风雪》,都充满了疑点。

两人回到村子里,郁清棠的长发被风吹乱,程湛兮指尖掠过她的额头,将长发轻柔别在女人耳后,手指停顿了片刻,在她耳朵后面的位置抚了抚。

她们俩近来举止亲密,郁清棠对她这样的动作习以为常。

程湛兮从腕上取下一条黑色发绳,走到郁清棠身后,替她将长发扎了起来。

郁清棠配合地低下头。

程湛兮看过她两边白皙耳廓,干干净净,皮肤细腻,没有植入人工耳蜗的痕迹,微不可见地蹙眉。

“好了。”程湛兮走回来,朝她一笑。

郁清棠挽住她的胳膊。

村子里不常见生人,林溪奶奶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客人。桌是老式的八仙桌,四人分别坐在四方,小林溪个子矮,坐在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捧着碗用勺子往嘴里扒饭。

程湛兮在给她夹菜。

林溪奶奶对程湛兮说了句方言。

程湛兮:“?”

她含笑望向郁清棠。

本地人郁清棠翻译道:“奶奶让你吃自己的,不用管她。”

程湛兮说:“没事的,我喜欢她。”

她照旧给小朋友夹好吃的,小林溪脸蛋红扑扑,看着她笑,又有点害羞。

吃过饭以后,两人在林溪家午休。

上回程湛兮一个人没有在这睡午觉,现在带着郁清棠,郁清棠睡在空房间里,程湛兮坐在床沿看着她睡,她在旁边守着。

郁清棠的手落在程湛兮掌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刮着她的掌心,像羽毛一样。

程湛兮笑起来:“你再挠我要被你挠睡着了。”

郁清棠自言自语了句:“睡着了更好。”

程湛兮听清个大概,柔声说:“我们两个都睡着不安全。”

郁清棠说:“我知道。”

程湛兮半试探半发自内心地问:“你想和我一起睡觉?”

冬天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暖洋洋地照着半边床榻,郁清棠沐浴着暖阳,面前的人和旧时的同伴重合在一起,她的手从程湛兮的掌心慢慢滑到了手腕,点了点头。

程湛兮侧躺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绕过去落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地拍着。

郁清棠主动侧身,将脸埋进程湛兮怀里,程湛兮的手顺势落在她的后背。

如果现在是在家里软和的大床上,时间是晚上,程湛兮说不定会心猿意马一番,但这里是简陋的乡村,身下是坚硬的木板,程湛兮心里还藏着事,她的手只是顿了顿,便像哄小孩入睡似的,轻轻拍女人的背。

郁清棠很快睡着了,人却依偎得她更紧,手指勾着她身前的衣物,怎么也不放。

程湛兮低头凝视她的睡颜,眼睛很久都没有眨一下。

是你吗?

……

郁清棠睡了很饱的一觉,醒来后程湛兮还在她的身旁。

程湛兮平躺着,而她侧身抱着对方纤细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郁清棠慢慢抬起头,看见女人弧度精致的下颔线,往上是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纤长卷翘的睫毛。

程湛兮若有所感,忽然低头朝她看过来。

郁清棠反应快过意识,把脸重新埋进她胳膊。

头顶传来一声笑:“怎么了?”

郁清棠瓮声瓮气道:“没。”透着一丝害羞。

程湛兮捧起她的脸,郁清棠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清澈见底。

程湛兮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尖,说:“起床吗?”

“起。”话虽这样说,郁清棠依旧赖在她怀里,问道,“你没睡吗?”

“没有。”

“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我不困。”程湛兮扶着她坐起来。

郁清棠一觉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天黑,那幅画还没画完。

听到要继续画画,郁清棠立马不赖床了,反过来催促程湛兮快点出发,令人哭笑不得。程湛兮使坏,真正出发时走得飞快,郁清棠气喘吁吁地跟不上,拉着她的手让她慢一点,程湛兮才放慢速度,反过来逗她:“刚刚是谁让我快点的?”

郁清棠喘得不行,根本无暇反驳她。

程湛兮拧开矿泉水瓶盖,递了瓶水给她,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才用正常速度带她进山里。

“画不完我们明天再来,反正有两天假期,不着急。”

“嗯。”

当天果真没有画完,两人歇在秀峰脚下的农家乐里,在程湛兮上回住过的那家开了间标间。周日早上再去村子里,上午完成了给郁清棠的画。

郁清棠听到完成,活动了一下因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酸疼的腰背,走到她身边看画。

郁清棠看了很久,给出了一个让程湛兮极不平静的评价。

她说:“很像我。”

程湛兮仰头看着她,目光牢牢锁定她的眼神。

二十一年前,她和默默分别的前一天,曾经答应对方要送她一幅画,一幅真正像她的画。

郁清棠好似一无所觉,指了指手边的画布,神色如常地问:“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程湛兮敛去眸中神色,笑笑说:“当然可以,我回去把颜料晾干了就给你。”

晚上八点,两人在外面用完晚餐回到名门公馆。

在电梯口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郁清棠在玄关站着发了会儿呆,蹲下来换鞋,慢慢地走进了卧室,慢慢地打开衣柜,露出里面的保险箱。

滴滴滴——

保险箱随着正确密码的输入打开了,郁清棠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画纸被一道一道地展开,铺在眼前。

二十一年过去,纸张早已泛了黄。

画上用蜡笔画着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鼻子,红红的嘴巴。头顶是橘色的太阳,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印在蓝色的天空中。整个画风十分稚嫩,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郁清棠安静地看着这幅画,很久都没有动。

2102。

程湛兮一边换鞋一边给当医生的朋友打电话,语速飞快地道:“小清,你认不认识耳鼻喉科的医生,相关的专家也可以,帮我问问聋哑有没有可能治好,不用戴助听器生活的?”

朋友还在那边云里雾里,程湛兮改口道:“算了算了你太磨叽了,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亲自问,越快越好,最好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