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060

放肆 玄笺 3700 字 2022-08-24

韩玉平:“你们认识?”

秦意浓:“不认识。”

唐若遥:“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

韩玉平:“啊?”

秦意浓和唐若遥目光在空气中飞快交错,再迅速远离。

秦意浓:“认识。”

唐若遥:“不认识。”

再次异口同声。

韩玉平眉心的那条纹路登时更深了,冷着脸道:“要不你们俩先打一架?统一一下说辞。”

长幼有序,唐若遥识趣地闭上嘴,秦意浓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将自己混乱的情绪收拾了一下,面色如常,言简意赅地交代道:“有过两面之缘。”顿了顿,她淡声补充,“不熟。”

唐若遥嘴唇动了动,附和秦意浓:“是这样。”

言讫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若地端起杯子,弯起眼角,冲秦意浓一笑:“秦影后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这次能有机会和秦影后合作,荣幸之至。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她都这么说了,秦意浓不好推辞,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那只被玻璃划伤的手前两天才恢复如初,刚解了酒禁,喝不下淡出鸟来的茶,有机会喝酒便喝点酒。不过她一向有度,像喝得这么急的时候还是少。

唐若遥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看着面前眉宇间压不住阴郁的秦意浓。

秦意浓不欢迎她。

就像自己不欢迎秦意浓。

唐若遥不是为了这件事伤心,她只是在想: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自己让她等了三四个小时吗?

她们之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单线联系,关菡负责传达秦意浓的要求和想法,唐若遥没有要事的话不会去打扰她。上次一别,到今天快两个月,谁也不联系谁。唐若遥以为是秦意浓工作太忙,这样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不用见面,正巧合了她的意。

没想到再相见,会见到一个这样……陌生的秦意浓。

她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是那种在她面前永远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喜、怒,而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在初初照眼的那一秒,唐若遥甚至清晰地察觉到了她的绝望和挣扎,以及甩袖而去的冲动。

和自己如出一辙。

自己是喜欢她,一腔真心被糟践得体无完肤,不得不忍痛放弃。

她呢?她有什么不想见自己的理由?

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在秦意浓身上多停留一秒,再一秒,在秦意浓目光扫过来前,长睫垂下,掩去了眸底的若有所思。

明明伤口已经好了,秦意浓握紧左手时,那种玻璃刺进皮肉的痛感隐隐约约地再次上浮。她几乎挤不出一个完整友善的笑容,索性不勉强自己,把自己缩在一旁,坐成了一只任性的鸵鸟。

秦大影后闷不吭声,只顾着吃菜喝酒,韩玉平问到她头上她才吝开金口地答上一二个字。韩玉平是个话少的,不是林国安那种和演员都能打成一片的性子,该问的他在试镜的时候就问过唐若遥了。遂这张桌上非常沉默,只有唐若遥在努力地活跃着气氛。

但场面话是有尽的,说完了,唐若遥见二位都不热络,自觉地也闭上了嘴。

余光里瞥见秦意浓一手执筷,夹了块鱼肉,用筷子小心地剔着鱼刺。她联想起那次在剧组见面,二人被林导看破,秦意浓给她夹了一筷子鱼,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

为什么同样是见导演,她的态度前后竟如此悬殊?

两位主演的相见,就像是血战后硝烟散去的战场,签署了和平停战协议,敌我双方士兵碰面,相顾无言。

唐若遥离开后,秦意浓光棍地一摊手,说:“韩导,这戏我演不了。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你俩有仇?”

“没有。”秦意浓赶在他下个问题出来之前,提前道,“说了我俩不熟,我就是对她的感觉不大好。”

“那我怎么感觉挺好的?”韩玉平说,“人可是百里挑一,你知道我为了你这个女主角费了多大的心力么?这段时间觉都没好好睡过一次。”

“我知道,劳叔叔费心。”秦意浓冲他感激地一笑,旋即为难道,“是真不行,演员和演员之间是要讲究气场相合的,我们俩……”

韩玉平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她的歪理,轻斥道:“胡说八道,你从哪儿看的破书?”

秦意浓:“……”

韩玉平:“三流导演才会被演员气场限制,当导演的连演员都调|教不好算什么导演?哦,什么事都叫演员自己来,他自个儿后边等着捡漏呢?再说了,没对戏你就知道不合了?是我的眼光准,还是你的眼光准?我刚看你们俩就挺合的。”

秦意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布上搓了搓,讪讪道:“叔叔,我是真不行。”

韩玉平盯着她。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意浓摇头,表情伪装得天衣无缝,含笑道:“真没有。”

“那你怎么回事?”韩玉平一双眼锐如鹰隼,沉下声音,一字一字道,“我以前从没在你口中听到过‘不行’这两个字,我让你在家休息,不是让你退休养老,把演员的那点精气神都磨掉了。”

“我……”秦意浓慢慢地坐直了。

韩玉平阴着脸:“我不管你对她是不是没好感,到了我的片场,就是我的人,除了角色,没有其他。你再回答我一遍,你行还是不行?”

秦意浓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韩玉平喝道:“说话!”

秦意浓大声道:“行!”

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初入电影圈的时候,韩玉平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提升她的自信。

她拍电视剧的那三年,被无穷无尽的行程裹挟,从这个片场到那个片场,从这个通告到那个通告,像一台不能休息的赚钱机器。她想报演技班提升自己,却被经纪人安排的工作挤压得毫无缝隙。后来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她忍无可忍,和当时的经纪人矛盾越演越烈,那之后不久她被人封杀,因为拒不同意公司的安排陷入雪藏,那段时间是她演艺生涯乃至整个人生的最低谷。

进了韩玉平的剧组以后,她一来没有演电影的经验,二来外界议论纷纷,哪怕她强行撑出一张她不在乎她很强大的面皮,亦无法掩饰她繁荣外表下的自卑和胆怯。

有一天剧组中午休息,上午的那场戏难度很高,秦意浓怎么演都演不到韩玉平满意的地步,当着全剧组的面,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整个上午。

她坐在角落里沉默异常地吃盒饭,突然就很想哭,然后她没忍住,就真的哭了出来。

当然,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泪流满面。她把头垂得很低,咸湿的眼泪混着饭一起吃。

耳边传来脚步声,秦意浓来不及擦脸,眼前便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想让人看见,于是将头垂得更低。

来人是韩玉平。

韩玉平自带了一个小马扎,在她面前坐下,说:“我把周围的人都支开了,可以抬头了。”

秦意浓不动。

韩玉平:“也不是第一次哭了,上次你试镜通过哭得比这还要惨烈,我什么没见过,抬头。”

秦意浓抬起一张遍布泪痕的脸。

韩玉平没给她擦,也没表现出什么怜惜之情,只淡淡地说:“被我骂哭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秦意浓愣了愣。

韩玉平自顾自继续道:“以前有个女演员,上我的戏,被我骂得一天三顿哭,比吃饭还准时。那过后负责盒饭的剧务都不用看手表了,只要一看到她哭,就知道要订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