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愣愣的在龙椅上坐下,愣了会儿,忽然在上面站了起来,然后踩到了批阅奏折用的桌案上,他费劲抬头,堪堪能瞧见正大光明牌匾下的暗格。

“吴庸,”

他忽然出声,

“朕百年后,你要昭告天下,让英王继位。”

吴庸低低的应了,

“是。”

皇上缓缓从袖子里摸出玉筒,对准暗格轻轻一掷,叮铃一声轻响,竟被他扔了进去。

“唉……”

皇帝忽然长叹了口气,似解脱,似愧疚,似后悔,似乎还有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下来,吴庸连忙去扶,臂弯里的宫灯闪了闪,刷的一下熄灭了。

所幸夜不算黑,依稀能瞧见些轮廓,皇帝步下台阶,只觉遍体生寒,他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哑声道,

“回吧。”

吴庸找门口的宫人要了盏新灯,搀着皇上回了寝殿,等他入睡之后,又悄悄原路返回大殿,不多时便出来了,直奔长信宫而去。

彼时谢初云已经和陈宇直睡下,听闻吴庸有要事求见,不得不从床上起身。

陈宇直原是抱着他的,忽觉怀里一空,迷迷糊糊的哼唧了一声,

“干嘛去……”

谢初云下意识屏住呼吸,又返回去拍了拍他的背,

“我喝口水,马上回来。”

于是陈宇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吴庸正焦急的在书房等着,不多时谢初云就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寝衣,只随意披了件玄色的披风,愈发显得皮肤苍白,面上是被人扰了清梦的愠怒,声音沉沉的道,

“何事深夜来此?”

吴庸赶紧请罪,

“奴才该死,扰了督公休憩,只是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拖延。”

说完将今日的事讲了一遍,从袖中将一件东西呈上,赫然是方才皇上扔进暗格的玉筒。

谢初云接过来把塞子拔掉,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一目十行的看完,忽的嗤笑了一声,

“这老东西。”

他挥手招了身旁的近侍,耳语几句,也不知吩咐了什么,那近侍出去片刻,再回来时怀中便抱了个锦盒。

谢初云打开,里面是一张明黄色用来书写圣旨的布帛,另还有一方玉玺,吴庸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乖觉的上前磨朱砂墨。

只见谢初云提笔,将圣旨原样照抄了一份,笔迹分毫不差,只是将“英王赵启星”五字改成了“信王赵握瑜”,末了他用玉玺在下方盖了印,吹干后塞原样进了玉筒,将东西递给吴庸。

“拿回去,放到原位,届时老东西驾崩,你知道怎么说的。”

“奴才省得。”

吴庸把玉筒塞进怀里,低调的离开了。

谢初云拉了拉滑落的披风,纤细的指节衬着玄色的衣料无端显得苍白无力,他的手握紧又松开,踟蹰片刻才入了内室。

陈宇直睡得沉,往日俊美逼人的容貌此时少了几分侵略性,谢初云半跪在床边,慢吞吞的俯身,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一板一眼的道,

“殿下日后登基,可莫负了奴……”

他大权在握,纵然陈宇直日后登基怀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谢初云也是不怕的,照着他以前的规矩,一剑杀了便是,再扶一个傀儡皇帝登基也没差……

可谢初云到底不想那么做。

陈宇直是一个难得合他眼缘,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的人,若是杀了,世间还有第二个么?

不,没有了。

谢初云心中摇头,就这么一个了。

陈宇直睡眼惺忪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抬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覆上了谢初云的脸。

掌心是温热的,脸颊是微凉的。

他迷迷糊糊的问,

“怎么还不睡?”

然后手往下,抱着谢初云的腰一个翻转,二人便都滚到了床的里头去。

谢初云悄悄解了披风扔出床下,如同往常一样,声音带着些软软的意味,

“喏,这便睡了。”

皇上昨日晚间受了风,第二日便不大好了,浑身高热不退,一直说胡话,太医扎针又喂药,却是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中间醒过一次,却是让吴庸传召诸位内阁大臣进宫。

这是要交代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