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九章

家长会顺利地开完了。

就是字面意思,开完了,且顺利得不可思议,其流畅程度可排进林向黎七年执教生涯的top榜单前三,他就学生的成绩、课余表现、假日活动等方面总结性地向家长提了点中肯建议,又请各科老师进来针对性地聊了聊教学方面的问题,最后因为很周全地顾及到了方方面面,反而使大部分家长提不出什么意见来,毕竟该了解的都了解,还有啥好问的呢,回家就是怼着孩子一顿揍准没错了。

当然有些日理万机的家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孩子的班主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老师莫非有什么眼疾不成?怎么眼睛总是瞟到窗口那排的座位上,咱们坐中间的家长就不是人了吗?

但见林向黎语气谦和,面带微笑,态度堪比五星级酒店门童,没道理给他打个一星差评。家长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别人家孩子”晒优秀大会,部分成绩不佳的孩子家长一散会就立马撤了,江津镇太小,其实大家互相都是认识的,没必要留下和人攀谈找不自在。围着班主任交流情况的那几个家长,都是自认为“我家孩子还有进步空间,99分和100分之间隔着一条大运河呢”,林向黎能做的工作就是安慰他们“你们家孩子已经很优秀了,别给他太大的压力,做好自己就行”,得到这句话的家长们遂露出满意的微笑昂首阔步告辞。

林向黎应付完这批十分好打发的家长后,舒了口气,抬起眼扫了一圈教室——空了,顿时,他的心也空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五点半了,浓烈的金橘色晚霞一寸寸斜压进窗子,霎时间充盈了整个教室,林向黎被照耀得睁不开眼,扶着讲台坐在了一张板凳上,他就这样注视着教室中间的某个座位,凝固不动。

学生们画的五月刊黑板报主题是“快乐生活,有梦就追”,他们画了一群开怀大笑的孩子在放风筝,那只蝴蝶状的风筝从黑板的这头一直飞到那头,跨越了悠长的距离,却是一步步高飞,带着孩子们的梦想,飞向蔚蓝无垠的天际。林向黎突然就很难自抑地用手心遮住脸,镜框被顶到了额头上,他感觉到手掌潮潮的,带着湿意。

两个月前,他丢弃了自己的瘸腿眼镜,企图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来掩盖他即将从事的行当的肮脏与下作。他告诉自己,是生活逼迫他这么做的,只要瞒得好,他白天仍能做那个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晚上又能张开两腿收尽流水大钞,好事双全,便宜占尽。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幸运的人儿呢,活到第三十个年头,他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是时候翻盘了。他有了一个好心肠的金主爸爸,看得起这具干瘦无肉的非鲜嫩肉`体,舍得在他身上花钱,又通情达理对他体贴。总之,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贵人,很贵很贵的那种人。

一切都在简铭进入教室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的命中贵人居然是自己学生的舅舅,这也并非无迹可寻,然而他低估了江津的狭窄,他这时也难免落俗套般地要感叹一句,真小,江津真小啊。

当放`荡与现实交织,自己的谎言就像一只缠在枝头的气球,无论怎么躲闪,仍旧逃不过被戳破的命运。他凭借本能撑过了家长会,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复读了所有准备好的内容,也万念俱灰地等待着简铭对他的审判、惩罚、虐待。

手心的湿意愈发地黏稠,他既对不起爱戴他的学生,也对不起疼惜他的金主,他两面不是人,他居然还知羞,但他不配知羞。

叩叩,“林老师?”

门口蓦然传来的试探声吓得林向黎一激灵,忙抹了抹眼角,转头去看,是巡逻的保安王师傅。

“林老师,就剩您了?”

“嗯,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