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回轮到孟新堂“啊”了,他哭笑不得地问:“50度为什么要戴眼镜?”

他两只眼睛都四百多度,左眼还有50度的散光,戴了这么多年的眼镜,实在觉得很不方便。

对面坐着的人一推镜架,说:“好看啊。”

孟新堂哑然。嗯,这是沈识檐。

“来,”他索性举起酒杯,“敬你的好看。”

两个人边吃着边说着,不知不觉,酒已经下去了大半。沈识檐晃了晃剩下的那半瓶酒,又给两个人的杯子各斟了一些。

“所以你要去上班了吗?”

“嗯,回去。”

孟新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开始说今天的“正事。”

“今天下午回去以后,我给沿小打了个电话。她就跟我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因为喝了不少酒,孟新堂的眼睛多少有些红。他用力睁了下眼睛,这动作在沈识檐看来,很无奈。

“然后她就告诉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申请了跟型号进场,”孟新堂接着解释,“就是到靶场去,靶场都在类似于戈壁滩、沙漠一样的地方。”

条件应该很艰苦,沈识檐大概能想象。他注视着孟新堂,孟新堂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孟新堂突然笑了一声,像苦笑,也像是淡淡的自嘲。

“其实我挺怕,这件事让沿小失望。”他问沈识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立场,让我回去工作我就回去。”

“不会。”

沈识檐的回答没有很快,但很坚定。

不知为什么,他在说出这两个字以后,想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忆起的一幕。

“妈妈不是怕你成为英雄……”

那时他的母亲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了,她拉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换个职业。

沈识檐眨了眨眼,忽觉得有些乏力,抬手将眼镜取了下来,镜腿叠好,放在了一边。

“但是……我其实有点想知道,你的想法。”沈识檐斟酌了措辞,继续说道,“你说怕沿小失望,你呢,你不会失望吗?又或者说,这件事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

他很少去探究别人的想法,但是今天在婚礼的会场,他看到孟新堂手机上的短信时,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毋庸置疑,孟新堂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仅这样,在沈识檐看来,他还是一个很坚定,活得很明白的人。沈识檐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在和领导起冲突、在回复领导说“我明白”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失望吗?”

沈识檐听到孟新堂的喃喃自语,又看到他带着些酒意的眼睛,以及同样带着酒意的自己。

“生来平庸,难免失望无力。”

生来平庸。

四个字,恰好完全符合沈识檐对于生命的第一部分认知。

“那为什么还要回去?”

其实后面的问题,可问可不问,不问的话,是知己间的留白。可沈识檐问了,因为他也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还要做医生?

他很想听一听,想听孟新堂会怎么说。

他等着听,孟新堂却扣着酒杯看着他,不说话。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这个问题。”沈识檐在与他对视了几秒之后说。说完,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如果这问题让孟新堂觉得为难,他会选择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