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乘风放了炮就跑回去休息了,厂子里却是两重天。

刘影他们立刻就开了会,那个早上跟刘影一唱一和的高个,其实叫做王云昌,乃是主管销售的副总,看着和刘影同级,这个会上,他却把刘影骂了个狗血喷头。

“谁他妈说这个草包的,他是要把整个厂子掀过来啊。那么多钱放在那儿,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刘影这会儿才说,“不能,他们不敢。”他又解释,“我倒是不觉得我看走眼了,周乘风就是个少爷啊,他这是拿钱砸惯了人,歪打正着了吧。”

王云昌就说,“倪董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这会儿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弄成这个破样子,咱们就别干了。”

刘影立刻打包票,“不会,就几个人,我找人盯着呢。”

而厂子里却是炸了!

虽然未必跟自己有关系,可每个人都心潮澎湃,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不大的城市,20万、50万、100万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呢?

在厂里的工作,几乎是这个小城的中青年们最好的工作了——不用远离家乡,每个月还能拿到六七千块钱的工资。要知道,这个城市的其他工作,工资都在二三千左右。

20万,足够他们存一辈子,50万,那是富人才有的存款,至于一百万,他们多数人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这么多钱有关系。

而且,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不用你起早贪黑,不用二三十年,只要你有线索,你有证据,这钱就属于你了。

周国庆向来说一不二,作为周国庆的儿子,他们给与了充分的信任,没人认为周乘风会对八千个人撒谎,他们现在着急的是,自己猛劲儿回想,这两件事儿有没有知道点什么。或者已经知道跟自己没关系的人,开始探问身边的人。

钱财动人心啊。

这件事情牵扯的地方一共三个仓库、运输队、办公室,人们很快就相互打探。于是工厂中到处都可以听见这样的对话,“老吴啊,那几天你值班啊,你看见什么没有?”“宋秘书,周厂长出事那天你也在那层呢,你没瞧见什么?”“王哥啊,你是仓库的,出货都归你记录,你应该有点线索吧。要是发财了,可别忘了兄弟啊。”

当然,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可真发财了,可惜没这个命。”

至于私底下如何,却不一定了。

譬如那位王哥,大名王建伟,是仓库的管理员,他表面平静的回答完工友们的问题后,等着终于可以独处了,他的手都是抖的。

他骗了对方,他怎么会不知情,那天的货物,就是从他面前装走的。

这件事,对方给了他一千块的封口费。

按理说,他一个月拿着5231块钱的工资,不应该为一千块钱冒这个险,可是他家不一样。他老婆常年生病,不但不能上班,每个月还要两千块钱的药钱。他还有两个上初中的女儿,孩子日益大了,各项花费都渐渐增多。

他几乎每个月都面临着一件事,入不敷出。

他已经十年没买过衣服了,他年轻时候烟瘾那么大,可如今早戒了。至于戒不了的酒,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买点散酒解解馋。

一千块钱,可以让他家松快一下,可以让女儿有钱在学校吃午饭,可以给老婆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即便知道,手续不正规,可对方的身份怎么可能出事呢,不赚白不赚,他不应也有人应,他为什么不答应?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一波三折。

他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周培生跳楼了,事情闹出来,他就有点害怕,怕有人找到他,他的工作不保,那家里就吃不上饭了。可如今,没想到峰回路转,周乘风要给知情者一百万。

有了一百万,他就算不在了,那母女三人也能过下去了。

所以,即便颤抖着,王建伟还是迅速下定了决心,他要打那个电话。但不是这会儿,这里人多嘴杂,他不敢漏出来。可显然,也有人盯着他呢。

回到仓库没多久,毛运通就打了电话来,让他过去。他到了后,毛运通就一句话,“别被那钱迷了眼,你要知道,有命拿,可没命花。”

他唯唯诺诺,“我不敢,我哪里敢。”

当初也就是看着他老实胆小,他们才选中了他。所以毛运通也没怀疑,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他回去什么也没干,就老老实实待到了下班,这才回了家。

这会儿,是下午六点半,妻子已经将晚饭做好了。醋溜白菜和炖土豆块。热气腾腾的。他看了看,就去橱柜里拿出了过年剩下的半瓶白酒,坐了下来。

妻子很奇怪的问他,“不说舍不得喝吗?怎么今天拿出来了。”

王建伟就说,“突然想喝了。”

大女儿贴心地说,“我爸肯定是累了,爸,我给你倒上,等会儿我给你揉脚。”

王建伟点点头,“我家大妞最乖了。”

妻子见状也不好说,只能闭嘴了。孩子很快吃完,就去学习去了。饭桌前就剩下他和妻子两个人,妻子有些为难的开口说,“这个月你那奖金有多少啊。我听隔壁赵姐说了一件事,他家孩子回去跟她说,有人笑话咱们大妞,当着同学的面说她穿二十块的破鞋。我看了她那鞋真不能再穿了,想给她买双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