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4310 字 2022-08-24

从东宫出来,距离皇宫东大门还有几里路,由于此处离宫禁不远,因此没有多少行人之类,大多数都是一些官员兵丁等等,有不少官员或是骑着马,或是坐着马车,都向着东大门方向赶过去,等着参加今日的大朝,此时见到太子的仪仗一路而来,自然是纷纷退避不迭,北堂戎渡骑在马上,清爽的晨风扑面而来,吹动黑色的长发,他的脸上微微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

北堂戎渡不疾不徐地沿着路向东大门方向策马而行,青年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容,一时忽然轻轻地握紧了手里的马鞭,举目看着远处的城墙,一列禁军正在皇宫前城城墙上整齐排阵,严阵以防,流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北堂戎渡很清楚自己今天面对的是什么,其实究竟胜算几何,他并不能够完全掌握,也无法判断,在他身旁稍后一点的地方,牧倾寒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身穿黑色轻甲,沉默不语地紧跟着北堂戎渡,等到距离东大门已经很近的时候,北堂戎渡忽然放缓了速度,压低声音对牧倾寒道:“……倾寒,去做你该做的事罢,这里有孤。”

牧倾寒听了,一直肃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深深地看了北堂戎渡一眼,简短地道:“……你放心。”话音未落,已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一队人策马而去,北堂戎渡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马鞭轻抽了一记座下的马匹,加快了速度,此时百官大多已经进了门,北堂戎渡一行人过来,仪卫赫赫,既然是皇太子仪仗,这一路自然是百僚辟易,大多数人都是退让到一旁,但也有例外的,北堂戎渡刚一走到了东大门,身后紧随着一群骑马的卫军,个个鲜衣怒马,衣甲俨然,就在这时,后面有一行人超上前来,为首的男子微微一抬右手,示意随从稍退,自己加快了速度从后面赶到北堂戎渡身旁,北堂戎渡看了对方一眼,一双凤目当中满含深意,殷知白见状,心领神会,便微微点了一下头,北堂戎渡于是便轻翘嘴角,似乎就是在笑了,殷知白意味深长地道:“殿下放心,今日大朝之上,自然会有顺应殿下心思之事。”顿一顿,又继续说道:“只不过,世事向来难测,或许也不会只有一个声音,到那时……”

北堂戎渡听到这里,却突然笑了一笑,悠然道:“孤向来就是专断之人,今日朝上除了一个声音之外,孤决不允许有人自作他想!”这话说得看似随意,但语气之中却已尽显森然,霸气十足,北堂戎渡的脸上也同样有着说不出来的凶色一闪而过,就在这时,又有一队人从南边而来,北堂戎渡看了一看,眉峰顿时微扬,须臾,两下临近,不等对方避开,北堂戎渡却是停了马,直等到那边的队伍里有一名紫袍赤冠的青年打马迎上前来,正是钟愈,北堂戎渡这才微微一笑,看着对方道:“……你在,孤便放心了。”钟愈心中一热,下马深深一礼,道:“但凡殿下之事,臣自然都会办得妥妥当当,请殿下放心。”两人这么含糊其辞地一问一答之间,所有的意思也全都在这里面了,北堂戎渡突然间哈哈一笑,加快了速度就向前而去。

大殿外此时已经聚满了人,宦官和内卫组成的仪仗班子排布在一处特意清出的空地上,旁边是唱礼的官员和宦官,文武百官则是按照自己的品级和所属部门分列成两行,秩序井然,密密麻麻的,从远处一眼看过去,倒有些像是黑云压城一般,北堂戎渡一路走来,众臣纷纷躬身,这些文武官员脸上都带着和平时一样的表情,不过其中有些人的眼睛里却隐隐闪动着某种沉静与期盼交织的复杂之色,北堂戎渡见了,心中有数,目光轻扫之间,已经将周围的百官统统看了一遍,一面从容不迫地走到了最前方,与所有人一起静静地站着,等候着大朝,眼下太阳已经升起,整个场面显得异常地庄严肃穆,虽然人数众多,却不闻有一声咳嗽发出。

事实上这样规模的朝会很少才会有,一季之中也未必会有一次,与其说是朝会,倒不如说更趋向于一次比较正式的礼仪活动,商议政事往往只在其次,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官员们可以见到皇帝,不然平日里的朝会只有品级一定的大臣才可以参加,许多官员都是无法觐见天颜的,所以这样的朝会就给了这些臣子一个机会,但凡六品以上的京中官员,理论上是全部可以到来参加的,此时最外圈是一望看不到头的仪仗队规制,黑压压的羽林卫一字排开,银光闪闪的衣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腰间悬着挎刀,个个面色冷然肃穆,尽显皇家威仪。

就在宫内群臣静候上朝之际,原本安详平和的京师大街上却是突然热闹了起来,这个时候时辰还早,店铺都是刚刚开门迎客,街上也并没有太多的行人,但却是不断地有兵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纷纷向各处街面上散去,附近的百姓见状,都是唬了一跳,赶紧避入最近的铺子里,一些小贩也慌慌张张地收了摊子,很快,往常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快就见不到半个行人,一些老成人看到这样的情形,顿时心中一紧,仿佛摸到了一点儿不敢说出口来的东西,只见宽阔的大街上兵丁不断,秩序俨然地在各自统领的带队下奔向应该去的地方,同时又出现了众多全副武装的骑兵,这些骑兵的盔甲十分厚重,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有座下的马匹偶尔传出一两声粗重的呼吸声,但这些骑兵虽然无声无息,可每一个人的身上却都散发出一股凶霸狠厉的气息,显然不是普通军士,马背上这些身穿厚甲的骑兵一个个身后系着鲜红的披风,盔帽尖头处缀着同样颜色的红缨,所过之处,马蹄声沉重有序如斯,某些少数有见识的人隔着自家窗子紧盯着外面这些人,心脏怦怦狂跳--这些人,分明是东宫六率!

没有错,这些骑兵部队正是东宫六率中的左右司御率,乃是由太子直接统辖的军队,此时原本宽阔的大街上已经被军队清场,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士正往来巡逻着,从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就在这时,一支队伍策马而来,为首的男子黑甲昭然,英俊的面容上波澜不动,眼神亦是锐利无比,冷冷喝道:“……前面是谁在巡街?”话音刚落,一名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将领已经迅速打马上前,这少年容貌十分俊秀,眉宇间却有凛然悍勇之气,朗声道:“……大人,是标下!”牧倾寒端坐马背,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冷然道:“今日京中加强戒备,立刻戒严全城,若是有变,我自会派人与你传达!”孟淳元听了,即刻道:“……标下明白,大人放心!”他此时已经很清楚,负责京师治安的衙门定然是已经被北堂戎渡一方所掌握,这戒严令一出,则任何人不准上街,行人绝踪,但凡百姓上街,一律拿下甚至格杀!

眼看着牧倾寒拨转马头,带人迅速离去,孟淳元转过身来,立刻下令队伍就在各地巡查,以防止有什么人怀揣私心,趁机出头闹事,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京中各城门司开始关闭城门,将准备进城的人们拦在外面,面对着一张张疑惑不解的面孔,官方给出的回答是有逆党潜入京中,因此城内正在大肆海捕,暂时关闭城门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城去,不过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既然得到了这样的解释,往来出城进城的人们也只好安静了下来,或是等候,或是各自陆续散去,然而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负责拱卫皇城的一部禁军却居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安静地守着皇宫大门……清爽的晨风中,整个大庆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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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韩烟是被噩梦惊醒的,他猛然坐起身来,微微喘着粗气,身上雪白的丝绸亵衣已湿透了。

青年静了片刻,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他起床换了衣裳,开始一丝不苟地梳洗起来,沈韩烟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他迅速收拾妥当,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澄绣斋,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人到中年的李先生已经恢复了俊雅的容貌,变成一个年轻人,从某个后门悄悄出了东宫。

马蹄声在大街上沉重纷沓地响着,军士们带着兵器全城警戒,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沈韩烟施展身法,尽量避开所有人,悄悄掠进一条小巷,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巡逻,来到一间店铺前。目睹了今日城中的变故,他却好象完全不惊讶,脸上连半点表示震惊的神色也没有,只因牧倾萍,殷知白,孟淳元……他总会有渠道提前得知北堂戎渡将在今日发动的大事。

周围暂时没有人,沈韩烟抓紧时间在紧闭的门上以某种规律轻轻敲了四下,下一刻,门迅速开了一道空隙,沈韩烟旋即闪身而入,店门立刻又重新关上,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急急道:“……少主,今日京师看来是有大变故了,看这模样,东宫六率已出,只怕是……逼宫!”

沈韩烟目色一闪,面上隐隐有些阴晴不定,好象是不知道正在思考着什么东西,嘴里却淡淡地说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中年人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狠戾与兴奋之色,迅速说道:“适逢这等天赐良机,正是我们动手的时候!趁着变乱,主子……”沈韩烟打断他的话,状似不经意地道:“……爹还在闭关?”中年人忙应道:“是,主子还不曾出来,因此属下并不敢进去打扰,否则早已将这等大事禀报主上了。”沈韩烟点了点头,忽然微笑道:“很好……”

话音未落,只听‘锵啷’一声轻微的宝剑出鞘之声响起,与此同时,一道银光突然飞闪而出,快如闪电,一瞬即逝,中年人满脸的震惊与不信,大睁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俊雅青年,他的脖子上分明已经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色的鲜血正汩汩从伤口里面冒出来,中年人下意识地用右手紧紧捂住脖子,嘴唇翕动了两下,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已经力不从心,他不甘地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终究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沈韩烟微微咬了一下嘴唇,眼中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有些木然地看着地上那具尤有余温的尸体,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在他从前与北堂戎渡闯荡江湖之际,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事,可是今日要做的这件事情,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沈韩烟随即神色又坚定起来,将手里染着鲜血的宝剑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这才插回鞘中,转身向着屋子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