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5060 字 2022-08-24

北堂尊越的语气森寒冷毒无比,令人禁不住心头一颤,北堂戎渡躺在榻上,淡淡道:“习武之人,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以后多保养些罢了,我底子一向很好,没什么妨碍,总归是性命无碍就是了。只是那北堂陨……嘿嘿,我必杀他!”北堂尊越坐在床边,以手轻抚着北堂戎渡的额头,眼中消去怒恨之色,流露出满满的疼惜:“已经告诉你少说话,把朕的话都当成耳旁风?”说话之际,有宫人将煎好的药送了进来,北堂尊越端着药碗,先是将黑黢黢的汤药吹得凉一些了,又试了试温度,这才用银匙喂北堂戎渡喝了,北堂戎渡皱着眉头勉强把药喝净,他先前流了些血,此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有些虚弱,但他毕竟身体强健,修为深湛,倒不是太严重,一时对北堂尊越道:“北堂陨这人一天不死,我一天心里难安……只是他今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忽然向我下手?按理说,他应该没理由这么做……”

北堂尊越听着这话,脸色就有些阴晴不定,他隐隐猜到了北堂陨动手的原因,但却不好对北堂戎渡说,因此只道:“别想这么多了,那逆贼朕定会替你杀了,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朕在这里陪你。”北堂戎渡静静看着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却抬手右手抚上了北堂尊越的脸庞,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是要长长久久跟你在一起的,万不会有事,他北堂陨虽然武艺高强,却也终究盖不过我去,想杀我,还是等下辈子再说罢。”说着,不想让北堂尊越担心,便转移了话题,微微笑道:“我给佳期和聚儿找的先生很不赖,是个饱读诗书的,性情也不坏,并不迂腐,你可要叫来看看么?”

三百五十六. 谁也没有回头路

眼见着气氛有些压抑,北堂戎渡不愿让北堂尊越担心,便故意转了话题,含笑说道:“我给佳期和聚儿找的先生很不赖,是个饱读诗书的,性情也不坏,并不迂腐,你可要叫来看看么?”北堂尊越也知道他是刻意说这些,便也顺着他,不去再谈北堂陨的事情,只摸了摸北堂戎渡的额发,面上是一派从容与平静,语气温和地说道:“……既然你都说了很好,那朕便不必见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旁的事。”说着,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北堂戎渡盖了,两眼却定在儿子胸前的伤处看个不休,那目光之中似乎没有任何的杂念,十分专注,却也同时显得冷静到了极致。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躺在榻上,看着身旁北堂尊越的眼神,看着男人那张俊美平静的面容,以及那眉宇之间所蕴涵着的的压抑平静,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有一丝寒意冒了出来,北堂尊越的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嗜血冷酷的神情,只显得异常平静而专注,但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就会惊觉这分明是自己一生之中所见过最可怕的眼神,不过这样的眼神对于北堂戎渡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代表着北堂尊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果不其然,北堂尊越修长的手指在北堂戎渡胸膛上轻轻抚摩着,很小心地不曾碰到他的伤口,然而阴冷的语气却与温柔的动作截然不同,只冷冷道:“很好……他北堂陨想要朕儿子的命,朕又岂能容他活在这世上!”说着,又想起方才太医所说的话,一想到北堂戎渡因为此事宿疾加重,损了身体,心中不觉恨怒无比,眼窝里那金黄眸子颜色越来越深,几乎要变成两口噬人的深井,一时北堂尊越把目光从北堂戎渡的胸前收回,看着儿子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的眉头,只面无表情地说道:“放心,朕定会杀了他,给你偿了今日之事。”北堂戎渡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痛楚,但他的神情却依然比较平静,右手轻轻抓住北堂尊越的手,说道:“这个人是我的,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今日算他运气好,下次……可就未必还这么走运了。”随着北堂戎渡蔼蔼说着话,原本几绺垂散微乱的头发缓慢地滑落到面部两侧,露出那张完美的脸庞,此时这张脸因为疼痛的关系而显得有点儿憔悴,往日红润的嘴唇也失了些血色,让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北堂尊越听了他这番话,立刻打断,轻斥道:“胡说!什么这次下次,哪还有什么下次?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断断不许再有,莫非你还嫌朕担心不够?”

“好罢,我听你的就是了。”北堂戎渡出乎意料地柔顺起来,一手捂住伤处,轻轻咳嗽了几下:“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在明,那北堂陨却在暗,他若要算计我,总也是个麻烦,既然如此,我以后若是出门便定会在身边多带高手,不会像今天这样莽撞了,好不好?”

北堂尊越见北堂戎渡这样温顺听话,一时间也不免将心中的怒气消了几分,以手轻抚北堂戎渡肩头,道:“好了,朕也没说你的不是,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北堂戎渡蓝色眼眸里的光泽冷静而深邃,悠悠冷笑着说道:“不过,北堂陨他也没占什么便宜,他伤了我,我却也伤了他!照我算来,他那伤势可得养上一阵,近来想必是不能兴风作浪了……只可惜还是差了几分,不然他眼下只怕已经死在了我手里,算他命大。”北堂尊越心下烦乱,强忍怒火对北堂戎渡好言安慰了一番,少倾,北堂戎渡毕竟今日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受了不轻的伤,如今难免有些疲惫,北堂尊越替他掖好被子,温言道:“别说太多话耗费力气了,多休息罢。”

北堂戎渡抓着父亲的手,神色微倦道:“……今天的事情我没有声张,刚才回来的时候也是没惊动什么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搞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只悄悄压下来就是了,况且我也没事。”北堂尊越拿起北堂戎渡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朕知道了,都听你的意思就是。”北堂戎渡眼中隐隐一闪,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刻,却是整个人有了某种从容乃至有些异样的感觉,温和地微笑道:“我这伤并不重,养一养也就痊愈了,只是这肺有些受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养得好的,这几日我便告病不去早朝了。”北堂尊越解下床前挽帐的金钩,道:“你在东宫静养,旁的事都不必理会。”北堂戎渡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北堂戎渡不欲宣扬此次遇刺一事,因此这件事便被压了下来,不曾传出,东宫之中除了平日里近身服侍北堂戎渡的一干人等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此事,就连宋妃与谢妃二人也是懵懵懂懂,并不清楚,不过牧倾萍倒是不同,她毕竟眼下已是太子妃,这种事倒不会刻意瞒她。

“……那么,你便好生养着才是,太医怎么说?照我来讲,以后再出门可要多带人手才好。”

丈高的朱漆镏金殿门静静关着,显得有些幽寂,窗外暖风吹入大殿,拂起一层又一层垂地的帷幕,抖落满殿碎金似的光斑,北堂戎渡倚在榻上,身后垫着几只软枕,一个薄纱宫装女子正坐在他身旁,锦绣华服,外面穿着的素色五彩金掐边罗袍上绣着太子妃才可以使用的鸾凤图案,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钿,越发显得朱唇皓齿,正一手端着白玉盏,喂北堂戎渡喝药。

“孤也没什么大事,你倒唠叨起来了。”北堂戎渡面色还好,正就着牧倾萍的手喝着药,那药汁乌黑发沉,味道有些刺鼻,微微冒着热气,北堂戎渡喝了一小半,一时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免又咳了两下,他看了看面前的牧倾萍,含笑道:“看到你眼下这个模样,倒让孤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那年孤和父亲去打猎,错把你的海东青给一箭射下来了,结果你就要孤来赔。”牧倾萍听了,面上就浮现出些许笑意,温婉道:“你还记得?”一面低头吹了吹碗里剩下的汤药,北堂戎渡容色和静,微笑道:“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可真是刁蛮任性,果真是蛮不讲理的大小姐。”牧倾萍微微有些赧然,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还说它做什么?再说了,当时你还不是欺负我?故意让我吃苦头……快点,把剩下的药都趁热喝了,凉了就更苦。”

“孤最讨厌吃药,真是……”北堂戎渡只得皱眉把碗里的药汁全部喝尽了,牧倾萍见他喝完了药,便取了蜜饯送进他嘴里,北堂戎渡含了那甜丝丝的蜜饯,这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味道被压下了许多,一直皱着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此时殿中没有旁人,愈发显得空旷,牧倾萍拿了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的手绢替北堂戎渡擦了擦嘴,说道:“良药苦口,难道吃个药还指望它是甜的不成?”北堂戎渡笑了笑,道:“倾萍,你现在也很有些太子妃的样子了,不像从前未出阁时那么骄蛮,从前你是不会多替别人着想的,只爱一味地任性娇纵。”

太子妃……多么尊荣的称呼,大庆未曾有皇后,如今,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罢?只是,这别人眼中欣羡无比的地位,却未必是自己真心想要的,而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一时牧倾萍心中想着,面上却只是如常一般,含了和气的笑意,道:“从前是在家里,如今却是在宫中,自然不同。”说话之际,却恍惚想起某人身上柔软芬芳的气息,眼底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难言的温柔,北堂戎渡没有注意,只静静倚着身后的软枕,笑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罢,容貌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牧倾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肌肤柔腻嫩滑,果真是美貌依旧,只不过这无非是庭前寂寞花开好而已,并没有惜花的那个人,她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目光之中有些惘然的飘忽,道:“……是吗。”

正说着,窗外的风渐渐有些大了,将鲛绡帷幕吹得卷了起来,牧倾萍起身,徐步走向窗前,长长的绚烂裙裾扫过地面,盈盈无声,她动手关上了窗子,一时又回到北堂戎渡身边,唤了宫人端热水进来,亲自将干净的毛巾扔进水里绞了绞,替北堂戎渡擦脸:“刚才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好象要下雨的样子。”北堂戎渡将脸闷在热乎乎的毛巾里,声音也显得有些闷沉:“孤最近要养伤,宫里的一些事情就顾不上了,自然你要多看顾些,孩子们的功课也疏忽不得,叫他们用心……总之,别让孤操心这些。”牧倾萍微微欠身:“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罢。”

等到牧倾萍出了北堂戎渡的寝宫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从天而落,多了几分清冷萧疏的感觉,有太监撑起大伞,牧倾萍登上软舆,略一沉吟便道:“……去澄绣斋。”

此时虽是下着雨,却并不大,只是一点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中,牧倾萍坐在软舆上遥望,静静看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变得有些平静起来,仿佛雨中有着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青草茵茵如画。一行人徐徐前行,渐渐的道路两边的花树多了起来,并不规则,然而却十分美丽,淅淅沥沥的雨丝倒像是雾一般,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让人的视线也仿佛朦朦胧胧的,顺着路走去,半晌才到了澄绣斋,到了此时,雨已经下得稍微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