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6504 字 2022-08-24

三百五十三.嫉恨如狂

却说北堂戎渡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太监去召李洪月来见之后,那太监便立刻领命而去,吩咐人备了马车,又带了几名骑兵,一路奔向城外,此时阳光灿烂,马车辘辘声中,只见土地开阔平坦,田陌交错,令人只觉得心旷神怡,还时不时地可以看见有农人在地里干着农活,偶尔有耕牛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哞叫,倒也是一派太平之景,未几,马车停在了一户人家前,只见这处宅子明显不是普通的农家,虽然不算气派,却也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境不错,算是富户。

此间主家正是那李洪月,眼下正与前来拜访的友人在厅内叙话,只见这李洪月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白面微须,容貌文雅清瘦,自有一股书卷气,与他说话的那人看起来也是相仿的年纪,两人谈谈笑笑,显然关系不错,只是那李洪月眉宇间却隐隐有沉重之色积郁,挥之不去,虽然与友人谈笑,也掩饰得很好,但若是有心人细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此人应该是心中有什么忧虑之事,此时厅内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一个下人,正垂手站在李洪月身后,这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普通,毫无出奇之处,一双眼睛却时刻注意着李洪月的一举一动。

两人正谈笑之际,忽然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眨眼的工夫,外头已经有一个打扮利索的中年人匆匆奔了进来,看模样应该是管家之流的人物,此人眼下显然是有些手足无措,顾不得规矩就直接进到厅内,对李洪月道:“……老爷,有东宫来的公公寻老爷传话!”此言一出,在座的两人都是一惊,不自觉地面面相觑,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倒是那个下人面色无波,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感情,那管家见状,忙出声提醒着道:“……老爷,那位公公已经朝这里来了,老爷还是快快出去迎接罢!”

此时外面已经有嘈杂声渐起,李洪月虽然只是平民,却到底是饱读诗书之人,即使吃惊,也还是很快便定下神来,与友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就点了点头,起身快步向外面走去,刚走出院子,却正好看到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在前面打头的乃是一个青服男子,身周有几个身着甲衣的兵丁围绕,将这男子护着,后面远远跟着李家的一些下人,却是不敢近前。李洪月快步迎上,来到这一行人面前,还未等开口,就听那男子问道:“你可是此间主人李洪月?”

这青服男子一开口,只听声音尖细,就知道是宫中的太监了,李洪月忙道:“正是。”那太监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态度也还和气,看了一下李洪月一身比较家常的打扮,点头道:“……咱家今天过来乃是奉了太子爷之命,先生这就收拾一下,换身衣裳随咱家回宫去见殿下罢。”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众人脸上满是惊愕,只因北堂戎渡派人调查这李洪月一事乃是在暗中进行的,本意是不欲张扬,而殷知白那边自然也没有任何泄露,也不曾与李洪月接触,因此这李洪月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却是被殷知白举荐到了北堂戎渡的面前,于是眼下听到太子居然召见自己,一愣之下,却是有些惊疑不定,不知是福是祸,一旁的管家倒是极有眼色,早在知道东宫来人之际就立刻命人去帐房取了一方金锭来,方才那人已在混乱中飞跑着将金锭悄悄交来,因此眼下管家就无声地从旁一步,将金子交给自家老爷,李洪月见状,心赞管家果然晓事,立刻便上前将沉甸甸的金锭递在那太监手里,谨慎道:“李某一介白丁,却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召见?公公若是方便,还望指点一二。”

那太监手上一掂金子的分量,觉得沉甸甸的,面上的笑容便多了一分,况且他也知道此番并不是什么坏事,便笑吟吟地道:“不必担心,先生此去只怕是要受咱们太子爷赏识了。”李洪月听了,这才有些安心,便拱手道:“如此,李某即刻就去更衣,公公且请入内喝杯茶罢。”

一时李洪月匆匆换了正式的衣裳,外面早有李家下人备了一辆马车,李洪月便上了自家车子,紧跟着前面那传话太监所乘的马车离开了李家,向着城内而去,许久,一行人终于来到东宫外门前,待巡视的侍卫过来仔细检查之后,这才放行,那李洪月便下车跟着传话太监步行入宫,一路只见处处森严,宫殿楼宇巍峨华美,太监带着李洪月走了半天,来到一处殿外,就见这太监放慢了脚步,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到了里面,万万不可失仪。”一面说着,一面已领着李洪月进了后面的书房,李洪月小心地跟着,只见一路上满地都是光可鉴人的涂金砖,装饰富丽堂皇中又有着天家之气,令人心生敬畏,不远处的走廊上传来有序的脚步声,乃是侍卫正在巡逻,而回廊过道里也都有宫娥和太监站着,随时等候吩咐,李洪月置身于此,胸中虽有几十年积聚的那股文人之气,却也依旧真实无比地感受到了天家威严,不自觉地心中一阵阵地凛然,又有敬畏之心,一时进了书房,绕过一架琉璃屏风,顿时眼前就是一亮,只见里面摆着许多书籍,看起来古香古色,平添几分淡雅之意,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案,漆得光可鉴人,上面笔架端砚等物都放得整整齐齐,象牙笔筒里插着十余枝大小不一的笔,黄玉镇纸下面则压着案卷,书案后一张大椅上裹着雪白的虎皮,通体没有一丝杂毛,四个太监目不斜视地站在房间一侧。传话的那名太监对李洪月道:“……先生且在这里等着罢,殿下过一时就会前来。”李洪月拱手道:“有劳公公了。”那太监微微一笑,却转身走了出去。

室中燃着香料,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香,只觉得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李洪月正心中有些忐忑之际,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两个太监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李洪月这个方向看去,正好就将来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此人一身华服,头戴紫金冠,腰束玉带,看这打扮,就知道必然是太子北堂戎渡无疑了,李洪月的目光乍一落到对方脸上,顿时胸口一滞,竟是一时间目光再也无法移开,此时日光透过窗子洒出一室的明亮之色,那年轻人容颜如雪,肌肤之间似乎没有半分血色,蔚蓝清澈的一双明眸被雪肌一衬,越发显得眸子幽深,纤尘不染,李洪月只觉得自己几乎无法过多地去看这青年的形容,只想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其实北堂尊越父子姿容之美早已是天下皆知,李洪月自然也是知道的,但直到此时亲眼目睹真容,才知果然名不虚传,以他这样素来淡泊的性子,却也想不到一见之下,几乎目瞪口呆,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美男子,一时李洪月只觉得似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就在这时,年轻人已浅浅看了他一眼,李洪月见状,立刻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失态,顿时神色一敛,尚且来不及想,就已经即刻拜倒在地,郑重行礼。

一时北堂戎渡从李洪月身旁走过,一直来到了书案前坐下,这才将目光落到李洪月的身上,他打量着这个跪在不远处的中年男子,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平身罢。”北堂戎渡说着,扫一眼缓缓起身的李洪月,一面动手移开镇纸,将下面压着的案卷拿了起来,略略整理了一下,这才开始问话,以此看看这人究竟是否合自己的心意,适合做孩子们的老师。

北堂戎渡花费的时间并不太多,过了一会儿通过接连的问话,他觉得还比较满意,殷知白推荐的人选确实不错,就点点头,说道:“孤的郡主和长子如今也不小了,需人来授蒙学,孤见你才学尚佳,如此,便由你来教孩子们读书罢……记住,孤只要你启蒙,其他的,不必涉足。”李洪月听了这番话,心中终于安定下来,伏身拜倒:“草民谨记。”北堂戎渡笑了笑,随意道:“……起来罢,以后也不必再自称什么草民,孤给你进个官身,虽只是九品,到底也脱了白丁之身。”说罢,似乎不想再多谈什么了,微微一摆手就道:“好了,你且退下罢,过两日自然有人接你入宫教书。” 李洪月闻言,便行了礼,这才在太监的带领下退出了书房。

一时李洪月乘车回到家中,进了内房,将其他人挥退,只留下先前在厅内服侍的那个年轻下人,待闲杂人等尽数离开之后,那下人忽然便道:“太子召你进见,可是许你在东宫教书?”

此人一开口,声音竟是清柔动听无比,如同洞箫轻吹也似,李洪月听了这话,顿时一愣,随即蓦地从椅子上站起,下意识地道:“……你怎么知道?”刚一说完,突然好象明白了什么,脸上已然变色,颤声道:“莫非……”那下人却不理会这些,只淡淡看了一眼李洪月,道:“把你进宫之后的事情全部仔细向我说上一遍,不要漏了一处。”他顿一顿,眼神中似乎闪过什么,声音也不自觉地轻悄了:“……尤其是见到太子之后的事,半点细节也不能落下。”

李洪月无奈,只得一一说了,其实他心中早已如同翻江倒海也似,这人乃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的,那夜自己原本已经睡下,半夜里却被人弄醒,一睁眼就发现床前站着此人,他下意识地张口欲喊,却惊觉自己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人当时站在床前,以他的独子性命作为威胁,近来一段时间在他身边充作下人,渐渐将他的举止言谈学得一模一样,又经常细细询问他的人情往来,生活习惯等等,将他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李洪月父母早已亡故,自己又中年丧妻,只剩这么一个独子,自然宝贝之极,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几分,这年轻人以此要挟,给李洪月之子在睡梦中下了毒,平日里虽看不出什么,连李洪月这独子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些变故,自己成为了别人用来威胁父亲的筹码,但每日却必是要在饮食中悄悄放入解药才可维持性命,若是李洪月不听这年轻人吩咐,儿子立刻就要身死,李洪月无奈之下,虽然不清楚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也不得不完全服从这人的命令,被对方控制起来。

这年轻下人自然就是沈韩烟,一时李洪月将自己在东宫经历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给了对方知道,沈韩烟听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细细问了一些事情,待到沈韩烟问完,李洪月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目普通的青年,道:“先前李某一直不知阁下究竟意欲何为,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才明白原来阁下意在东宫……”一想到此人谋算当今太子,饶是李洪月也算心志坚定之人,也仍然心颤不已--一旦对方当真有什么不君不臣之念,他李家可就是诛灭九族的泼天大祸!思及至此,李洪月面色青白,嘴唇微微翕动着,正欲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眼前却突然一黑,整个人立刻人事不知,软软倒了下去,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室中已多了一个人,李洪月此时倒下,便显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