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5965 字 2022-08-24

牧倾寒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只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逗弄婴儿,嘴角原本浮起的一丝笑容逐渐隐去,半晌,忽然沉声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他身份不同,与北堂戎渡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北堂戎渡向来做事,并不会瞒他,因此在于丹瑶一事上,牧倾寒却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北堂戎渡的手微微一顿,但之后却还是仍旧用手轻轻抚摩着孩子粉白嘟嘟的小脸,一面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平静得就如同宁止无风的湖面,不起半分微澜,只看向牧倾寒,目光幽深,似乎要一直看到对方的心底,旋即却眸光微转,口中淡淡笑着说道:“……说什么留不留的。”

北堂戎渡说着,声音虽轻,却十分清晰,清凌凌地道:“……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于丹瑶自己运气不好,也怪不得旁人。”牧倾寒看着他,忽然微叹道:“这毕竟是那于丹瑶所出,身上流着她的血,日后你时常见到,也许就会总是想起这一点……”牧倾寒深深端详着北堂戎渡平静的容色:“……我原本以为,以你向来的性情,必会斩草除根,连这个孩子一并不留。”

“为什么一定会那样?”北堂戎渡忽然一笑,用手轻柔地捏了一下北堂蔚粉嫩嫩的脸蛋,引得那孩子咯咯直笑,北堂戎渡一双狭长的凤目里面并没有什么凌厉的味道,很是平和,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本王的二弟,他生母难产而亡,母亲死得早,父亲对他也不是很用心,孤苦无依的,人们都说长兄如父,既然这样,本王一向多对他有所照拂,日后自然手足和睦,他也会尊敬本王这个大哥,又有什么不好?”北堂戎渡说着,语气口吻完全就是一个和蔼的兄长,只不过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却扬起脸,容色不变,神情也平静得不见丝毫涟漪,看着牧倾寒,眼底隐有波折,说道:“你知道的,本王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去不择手段,让自己的亲兄弟一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倾寒,本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莫非你很失望么。”

日光在地面上晕出淡淡的斑驳,窗外纷纷扬扬的落花旋舞着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如同凌乱的心思,无声亦无息。“……不是。”牧倾寒忽然长长地深出了一口气,眼中只留下一抹决断,伴随着深深的柔和:“北堂,你心地善良也好,狠辣阴毒也罢,我都不在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这些都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的。”北堂戎渡目光幽幽,心中一阵轻颤,面上却稍见一丝释然之色,深深地望着牧倾寒,眸色流转之间,一瞬闪过奇异的微光,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是啊,本王以后,也总有大事需你相助的。”说罢,低首逗弄着婴儿,一面转开话题,与牧倾寒说些家常闲话。

却说北堂戎渡与牧倾寒在青宫谈话之际,另一厢北堂尊越也正与毕丹在一处,二人坐在一所临湖而建的凉亭之中,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可口的下酒小菜,并一壶松醪春,彼此相对饮酒。

四面微风习习,带着花香,九月里的风热烘烘地,让人很有些不舒服,不过由于是临近水畔的缘故,亭中倒并不怎么热,毕丹提起桌上青玉制成的酒壶,替两人一一满上了酒,既而略略抿了一口,目光却一直不离对面的北堂尊越,笑了笑,忽然轻叹一声,道:“……这一段时间得以与陛下时时相处,丹实在是快活得紧,只可惜欢愉时日无多,丹身为哲哲王子,总不能一直留在京中,虽然舍不得与陛下分离,但无论如何,必是要回去的,却不知道下回再相见时,又是什么时候。”

北堂尊越听了,一手拈起面前的玉杯,在手里掂了掂,这才一口饮尽,随即嗤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是想要一直与朕在一处,倒也容易,朕现在就教你一个法子。”说着,一只手向前探出,修长的手指勾起毕丹的下巴,暧昧地缓缓摩挲,似笑非笑道:“……等到日后你坐了王位,若是愿意上国书归服大庆,令哲哲成为大庆所辖之地,那么,届时朕便封你为王君,入住皇宫,岂不就是两全其美。”

二百八十九.压抑

北堂尊越修长的手指勾起毕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日后你坐了王位,若是愿意上国书归服大庆,令哲哲成为大庆所辖之地,那么,届时朕便封你为王君,入住皇宫,岂不就是两全其美。”毕丹听了,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才苦笑着缓缓摇头道:“这个……还请陛下见谅,丹,做不到。”北堂尊越闻言,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面上毫无失望之色,只收回了手,拿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毕丹的目光在男人脸上逡巡了一遍,在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之后,才轻叹道:“并非是丹不愿与陛下长相厮守,只不过,国家大事与情爱一途不好混为一谈,陛下乃是天子,自然最清楚不过。”

北堂尊越随意摆摆手,哂道:“朕自然明白。”说完,也不再谈起类似的话题,只与毕丹饮酒聊天,将近黄昏时,毕丹带了几分醉意,在向北堂尊越告别之后,便带人启程,返回哲哲。

天开始渐渐暗了下来,有宫人进来掌上了灯,北堂尊越坐在宽大的圈椅中,手里拿着一枚式样古朴的青金掐玉丹珠戒指,沉甸甸的极有厚重感,北堂尊越在灯光下静静地看着这枚戒指,这是当初北堂戎渡送给他的,在两人决裂的那一天被他从手上捋下,掉在了地上,可是在后来,他却还是从角落里找回了这个东西,舍不得真的把它扔掉……北堂尊越的眼神幽昧不定,其实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志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可动摇,尽管他当初狠起心肠了断了与北堂戎渡之间的关系,可是在之后的每一天,即使在北堂戎渡面前他可以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快坚持不下去了,一直以来维持着那种父慈子孝的假象让他疲惫不堪,简直就快要失控,他不想再坚持北堂戎渡那个该死的父亲形象,不想温情脉脉地继续清高下去,他只想要做北堂戎渡唯一的男人,要抱着他,吻他,占有他!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咆哮着,嘶吼着,想要挣脱一直以来束缚着自己的樊笼,狠狠揭下戴在脸上的那张面具,露出最真实的狰狞面孔……北堂尊越的五指忽然慢慢收起,捏紧了掌心里的戒指,他闭上眼,脑海中却出奇地平静,他想,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心软了,明明可以得到一切的,为什么却一定要苦苦压抑着,只因为不忍破坏那一点柔情?自己其实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自私又冷酷无比,却怎么在一碰上那个人的时候,就一下子成了无用的心软男人……北堂尊越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坐在椅子里,久久地,一动也不动。

夜色逐渐浓重起来,如同被打翻了的墨汁,北堂尊越一直就那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体被灯光在墙壁上投出巨大的阴影,然后便无声离开了大殿。

时辰已经不早,大多数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了,北堂尊越乘着漆黑的夜,整个人如同夜晚当中的一缕清风,引不起丝毫注意,在踏进北堂戎渡的寝宫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殿中静得半点声音也没有,北堂戎渡显然是已经入睡,周围是淡淡的安神香味道,北堂尊越无声地走向大床,天蓝色的纱帐之内,隐约是一个熟悉的轮廓,北堂尊越伸手轻轻撩起软薄的帐子,下一刻,修长的手指一弹,一道劲气便打中了床上那人的穴道,让对方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