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7365 字 2022-08-24

二百二十四.一生倾尽温柔

北堂戎渡原本正懒洋洋地挽着北堂尊越的脖子,把玩他腰间系着的五色宫绦,此时听了北堂尊越的这一番话,却是手上一顿,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就不着痕迹地掩饰了下去,得体地隐藏起这种不应该显露在外的情绪,将右手伸到北堂尊越的胸前,隔着外袍,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起男人那厚实的胸肌,接着又慢慢地将手探入到外衣当中,很快就顺势伸进了北堂尊越的衣襟之内,一直进到最里面,随手抚摸着父亲胸膛上那细腻结实的肌理,漂亮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然而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心平气和地施施然说道:“哦,是么,原来我就要有弟弟妹妹了……这确实是好事。”北堂尊越凝神细看北堂戎渡脸上的神情,目光当中浮动着某种探究之色,略一沉吟,便抬起北堂戎渡的下巴,淡然道:“……你明明就不高兴,嗯?”北堂戎渡轻轻拨开男人的手,只微笑出声:“哪怕我是说‘高兴’,莫非你就会信不成?”

殿外大雪纷纷而下,席天席地,火炉里的银丝炭烧得久了,便渐渐开始熄了下去,只略微还残余着些许光和热,北堂戎渡嘴里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心中的那份郁结之感却并未因此而真正消去,那只放在北堂尊越怀里不断抚摩的右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一丝力道……北堂戎渡精致的眉峰好似远华春山一般微微扬起,语气中明显十分冷静,只继续说道:“我都明白的,如今不比从前,你即将登基,北堂家顷刻间便是皇族,而皇室当中,子嗣兴旺乃是大事,眼下北堂氏之中只有你我以及佳期、润攸,血脉未免单薄了些,不是社稷之福,现在你既然又有子女,那也算是喜事了。”北堂戎渡心中知道,自从北堂尊越在多年前答应他不会再给他添兄弟姐妹之后,就没有让谁为其生育儿女,否则以北堂尊越宠幸的人之多,只怕孩子早就有一大群了,而如今,想必是伴随着天下大势尘埃落定,北堂氏即将执掌四海万民,北堂尊越便没有再刻意不让后宫女子受孕,毕竟皇室血脉若是太单薄了些,并不是什么好事。

北堂尊越听了这些话,眉心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北堂戎渡略显直硬的面孔,声音低沉地依旧平和说道:“……戎渡,你若是心里不喜欢,便说一声,本王自然会如了你的愿。”但北堂戎渡却是眯着眼睛,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到底也没有真的笑出来,只淡淡地说了一番,道:“我承认自己向来心肠确实狠些,却也还不至于无缘无故的,便要杀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虽然当年我的确算是做过这种事,比如那个安芷眉肚里的胎儿,但那毕竟是有原因的,现在我怎么说也是长兄,那孩子既是你的儿女,我自然不会动的。” 北堂戎渡一面说,一面偏过脸,目光微微低垂下去,道:“我其实……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北堂戎渡说罢,平静地压下了心中的那一点酸意,只面色如常,片刻沉吟道:“如今我自己也陆陆续续地有了两个孩子,既然如此,凭什么不让你也有其他的儿女?我还不至于那么自私。”话虽这么说,大袖掩映下的手却已用力紧捏了一捏,北堂尊越深潭一般的狭长眼眸真真切切地看着北堂戎渡,只是手一拉,北堂戎渡就被他扯落到了怀中,北堂尊越用指尖轻轻抚过少年略有滞涩的眉眼,然后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柔声说道:“傻小子,明明心里不愿意,还非要摆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本王不要这个孩子,嗯?”

北堂戎渡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丝毫的涟漪,恍若未觉,只不作声,也不拒绝,只安静伏在北堂尊越怀里,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片刻之后,才按住了北堂尊越的手,款款说道:“不,这没什么,你别动这个孩子了……我不想你为我做这么些事,这让我觉得,欠你太多了。”北堂尊越却是轻叹着吻上北堂戎渡的眼睛,低声说道:“……那你怎么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让本王瞧着不忍心。”北堂戎渡将下巴尖抵在北堂尊越的肩头上,半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怎么可能……我莫非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么?又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北堂戎渡说话间抿了抿唇,却是微微动了一下眼帘,唯见一双眸子似闭非闭,缓缓投身偎依在北堂尊越怀里,漫不经心地叹了一声,用温热的手抚上北堂尊越结实的手臂,轻声说道:“……爹,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无论你宠爱哪个人,或者是谁给你生了儿女,你都不能给她们太高的位份,只封贵嫔,夫人,昭仪,修容什么的都可以,却不要封妃位,不然,我就得叫她们母妃了……我不要这么称呼其他的女人。”北堂戎渡这么说着,一面微微转过脸,语气柔顺如同五月暖风,莹白似美玉雕琢的指尖按在男人眉心上,道:“爹,你答应我。”

北堂尊越眉目灼灼,侧头低笑,向来冰冷而锐利的眼睛里,此时却是柔情似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北堂戎渡的头发,声音当中的语气越发显得低柔了许多,道:“本王都答应你……本王不会让任何人压在你头上。”北堂戎渡笑靥如花,柔顺中甚至带出了一些天真的颜色,右手在北堂尊越温热的怀里细细抚摸着,蓝眸微闭,轻柔拨弄着男人胸前的殷红乳.尖,过了一会儿,才抬眼凝望着窗外的雪景,口中柔声说着:“我知道,你待我一向都是最好的……”

北堂尊越任凭北堂戎渡在自己的胸前抚摩揉弄着,此时他上衣的襟口已被弄得略有些松散,露出了些许健壮的胸膛,听了这话,遂一边轻嗅着北堂戎渡身上的淡淡香气,一边随口说道:“……你真的知道?”北堂戎渡一时间不解其意,用指尖在北堂尊越的胸口上画着圈儿,懒懒开口:“什么?”北堂尊越捉住他的手,眼中或有柔情,或有明灭不定的深邃之意,悠然说道:“本王这个人,生平极度自私,只以自我为中心,一般来说,像这样的一个人,几乎不可能会去看重其他人……不过,凡事也总有例外,比如说,戎渡,本王对你,有情。”

北堂尊越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似有若无地微微上挑,拢北堂戎渡在怀,道:“……本王对你有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本王可以对你完全表现出最好最宽容的一面,但却决不会把这些再给别人,也不准你把对本王的心思同样转给别人……”北堂尊越说到这里,见北堂戎渡面上若有所思,便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戎渡,你可知道,对于那些和你关系不一般的所有人,本王真的很想要杀了他们……不过还好,除了本王之外,你如今表现得还不是太重视其他的人,因此他们才可以活得很好,这一切,只因为你一直和本王是一条心,所以才让本王觉得他们一个个其实都微不足道,于是就不是太在意了,可以放过他们,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对其他人的关心程度让本王觉得不能忍受了,他们就一定不能再留在这世上。”

北堂戎渡的指尖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去看北堂尊越,但北堂尊越却只是笑着把他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薄唇轻吻他的鬓发,吻他的脸,吻那眉毛,眼睛,额头,嘴角,动作虽有些用力,却并不显得粗鲁,只轻描淡写地道:“如果你对谁特别好,那么本王就会更恨那个人……你是本王心爱之人,所以无论如何,即便是再生气,本王都不会伤害你,但是本王却会把这怒火,转嫁到其他的人身上,反正除了你之外,其他所有人的死活,本王都不放在心上。”北堂尊越深邃的眼睛似乎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深深舔着北堂戎渡柔软的嘴唇,一面微微喘息着加深这个吻,一面几不可闻地笑喃道:“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快乐,那么,本王宁可叫你一个人伤心,也决不肯看见你和别人快乐,这就是……本王喜欢你的方式。”北堂尊越的这一番话犹如魔咒一般,是注定逃不开的枷锁,在耳边缓缓响起,一路攫紧了每一处的神经,北堂戎渡心中微微颤栗着,只觉得此时此刻,北堂尊越虽然将他抱紧了,但深处却有他永远不想也不敢触摸到的东西,面上却只是恬和地微笑,迎合着北堂尊越此刻索缠的吻。

未几,有礼部的官员进宫,上奏一月一日的登基大典事宜,北堂尊越自去前殿传其入见,留北堂戎渡自己待在暖阁当中,北堂戎渡眼见北堂尊越离开,遂唤了自己贴身的内侍进来,去寻几本书打发时间,等北堂尊越回来,不一时,内侍抱了一摞子书呈到北堂戎渡面前,北堂戎渡斜倚在暖炕上,随手挑了一本翻开来看,又道:“我记得上回在宫里喝的‘晋康醉’很好,你叫人去取一壶来,烫热了我喝。”内侍听了,忙苦着脸道:“爷且饶了奴才罢,今日才犯了咳症,若是一般的酒倒也还罢了,却如何敢给爷烈酒喝,要是给王上知道了,奴才有几张皮也不够剥的!”北堂戎渡笑道:“你这奴才,最是奸猾,罢了,拿些浓茶来就是了,刚才吃多了点心,胃里只觉甜腻腻的。”内侍闻言,遂出去吩咐下面人浓浓地煎一碗茶汤送来。

一时北堂戎渡从内侍手里接了热茶来喝,一面瞧着书,刚呷了一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一烁,沉声道:“你去安管侍那里打听一下,问清楚最近后宫的事情……这老货,后宫有人怀了身孕这等事,我居然却没有一点儿风声收到,刚才还是父王告诉我,我才知道,既然如此,还要他们做什么!”以北堂戎渡如今的权势,宫中自有眼线安插,以使消息灵通,那内侍见北堂戎渡动了气,便忙不迭地应下,去寻北堂戎渡点名的那人,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才挟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躬身快步趋入暖阁,袖手轻声道:“回爷的话,方才奴才已经向安管侍打听清楚了,虽说前几日后宫确实有人传了太医去瞧病,但只说是着了风寒,并未有怀了胎的消息传出来……安管侍说,想来是那女子小心,生怕走漏了风声,来招致不测,因此就买通了太医,将此事暂且压下,他也是奴才刚才去问起,才知道后宫有人怀了孕。”

北堂戎渡听了这一番话,皱了皱眉,心中也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后宫之中向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断,这女子应是出于顾忌才不敢让人知道此事,生出嫉妒之心来加害,因此只告诉了北堂尊越,倒也不能全怪底下人办事不利……思及至此,北堂戎渡便哼了一声,道:“也罢了。”说着翻书继续瞧着,一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对了,那个传太医看病的女人,是谁?”内侍听他问起,遂轻声道:“世子爷可还记得当年蕃业城破,城主于蓼海的一双儿女被送到京中之事么?安管侍说了,眼下这后宫里有孕的女子,就是那于蓼海的长女于丹瑶。”北堂戎渡闻言,却是忽然微微睁了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双眸如同利剑般倏地一寒,道:“……于丹瑶?那个于丹笙……的姐姐?”内侍觑他一眼,喏喏应道:“正是。”再不敢再多说什么,北堂戎渡冷笑一声,缓缓道:“原来是她……”

北堂戎渡言语之间,已是微微垂了垂眼,旋即冷声说道:“当初我让人杀了于丹笙,我不信这个于丹瑶会不怨恨我,那么,等将来她生下了孩子,必然会调唆得那孩子也对我怀有恨意,既然如此……”旁边内侍虽不知北堂尊越与北堂戎渡父子之间的关系,却也清楚皇家权力储位之争,最是险恶不过,兄弟相杀之事十分平常,心中只当是北堂戎渡要提前清除一切隐患,因此小心翼翼地插嘴道:“爷的意思……?”北堂戎渡轻轻一笑,漠然置之,锦衣华服之下,俊美的脸孔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清颜色,眼神几乎要冷到深处去,回望窗外景致,却缓缓笑了起来,面容丝毫不改,只轻轻吐出四字:“……留子去母。”内侍神情一肃,垂手道:“奴才晓得了。”北堂戎渡微微冷笑出声,那一丝冷薄的笑意似犀利的电光,飞快划过眉宇,一手按住大拇指上的多宝绛珠扳指,淡然说道:“让她先活着,等生产那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她的事了。”内侍心知肚明,眸子微微垂下,轻声道:“奴才明白……想来这妇人生产,原本便是凶险之事,由此失了性命,那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奴才这就去与安管侍说知。”北堂戎渡笑了笑,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不见任何波澜起伏,只伸手取了杯子,将里面剩下的浓茶一口喝了,一言不发,唯见窗外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压折了几根细瘦的枯枝,就如同权力一般,能够让黑的变成白的,也可以践踏天地间的一切秩序,抹去所有污秽。

……北堂尊越处理公事既罢,再进到暖阁时,手里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枇杷贝母汤,抬眼就见到北堂戎渡已经面朝炕内,盖着一条团福绣金纹狸毛厚毯,背对着他睡着了,炕下丢着一本摊开的书,唯见青丝铺散,悄无人声,只有墙角笼着暖炉,炉子里的银丝炭被烧得发出细微的‘哔剥哔剥’轻响,平添了几丝暖意。北堂尊越走过去,把青花碗放在旁边炕头的梅花填漆小几上,用手在北堂戎渡的肩上拍了拍:“……渡儿?”北堂戎渡的身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既而缓缓翻过身来,转向北堂尊越,几许黑发散落在耳垂旁,眉宇松融,星眼微饧,只打了个哈欠道:“你回来了……”北堂尊越伸手把他扶起来,让北堂戎渡歪在自己的臂弯中,另一只手则端起旁边小几上的碗,道:“听你身边的奴才说,今早你又咳嗽起来……把这个喝了。”此刻外头寒风卷地,风声疾紧,北堂戎渡挽一挽松垂的鬓发,打量了一眼碗里黑糊糊的汤汁,咕哝道:“老毛病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北堂尊越轻轻吹了吹汤,然后把碗沿凑到北堂戎渡嘴上,慢条斯理地道:“快喝了,哪来那么多话。”北堂戎渡没奈何,只得慢慢饮下,既而从袖中抽出锦帕擦了擦嘴角,往北堂尊越身前靠一靠,眼波流转间,有几许明媚之意,温柔如流水倾泻,乌黑的发丝软软垂在肩头,只向眼前人笑道:“罗里罗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