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6942 字 2022-08-24

北堂尊越捉住他的腰侧,不让他乱动,只揶揄道:“真晕了?”北堂戎渡趴在父亲肩上,笑容亦自欢愉:“唔,真晕了,不骗你。”一边说,一边抽着鼻子闻男人身上的香气,只觉得那味道还夹杂着暖暖的体温,好闻得紧,心中不觉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扒着北堂尊越的肩头,打趣笑问道:“喂,你是不是熏了催情香?”北堂尊越愕然挑眉:“……本王在身上熏那种东西干什么!”北堂戎渡哈哈笑道:“那怎么这么好闻?”

一百九十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北堂尊越愕然挑眉:“……本王在身上熏那种东西干什么!”北堂戎渡哈哈笑道:“那怎么这么好闻?”说着,便把一张脸整个儿拱在北堂尊越身上,不住地嗅着,北堂尊越被他闹得忍俊不禁,索性一手围住少年的腰,将北堂戎渡从春榻上整个抱起来,哈哈笑道:“……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儿呢?”北堂戎渡挂在他身上,轻轻巧巧地一个侧身便落到了地上,把微乱的衣物稍微一整,面色温晴,犹自觉得欢喜,‘哧’地一声莞尔低笑说道:“好了,别在外面说话,咱们进去罢。”说着就去牵北堂尊越的手,却又忽然想起这里是室外,待会儿一路上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因此便松开了手,却不料手上忽然一紧,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已攥住了他的几根手指,就见北堂尊越似笑非笑,乜斜了眼看他,道:“……这是你想松就松的?”

彼时天色明澈如同一潭静水,春日里的景致极好,但闻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树间滴沥鸣叫着,啼声婉啭,花开如锦如霞,佳木欣欣向荣,一树一树全都是鲜艳的花朵,北堂戎渡闻言,半抬了脸看着父亲,又低头瞧了瞧两人相扣在一起的手,只见衣袖里北堂尊越莹白的右掌连微蓝的血脉都能够隐隐透出,紧紧握住另一只模样差不多的手,北堂戎渡如今已经十七岁,但北堂尊越的手和他比较起来,却还是显得那样热,掌心里甚至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手指韧长,并且要比他的大上一圈,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北堂戎渡一怔,心中生出一点漫漫然的欣慰,随即连眼角眉梢都是情不自禁的笑意,就如同春日里明媚灿烂的一道阳光,满是轻松和愉快,自心底依稀浮起几缕欢喜,双瞳澈若清潭,深不见底,只说道:“你也不怕让人看见……”刚说完了这句话,心头却好象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整个人都猛地一顿是的,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和他一样,也姓北堂,并且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每一寸身体发肤的来源者,这世上无论什么人他几乎都能够光明正大地揽入怀中,可偏偏就是这个男人,却是不可以的,并且两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清楚可见的未来,彼此那样相似的五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双方之间的亲密血缘关系,这种身份令两人天生就有斩不断的牵连,是独一无二的羁绊,但即便能够抛却了道德、廉耻,可有时候,却仍然不免让他有一种隐隐的微妙罪恶感,此刻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一朵开在黑暗中的罂粟花,邪恶,且堕落相知相许这种东西,对于他们父子两个这样的人而言,似乎多少有些过于奢侈了一些……

其实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或者可以这么说,是由于‘习惯’的力量太过不可思议了些?总之明明一开始是充满无奈与消极的抵拒的,但如今,矛盾跟挣扎却似乎不知道去了哪里,仿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勉强之意……此时北堂尊越就站在面前,一张俊美的面容在逆光里有些看不清楚,北堂戎渡自嘲一笑,目光清透如水,看起来十分澄净,却是不着痕迹地默然反手握住了北堂尊越的手,慢慢捏了几下,似乎正无声无息地笑出来,然后又松开了男人的手,亦不做声,改为用双臂揽住北堂尊越的脖颈。北堂尊越似是略略一愕,大概是不太习惯的缘故,但很快一双金色的眼眸当中就逐渐慢慢地笼上了一层近乎于温柔的颜色,低头将目光停住在北堂戎渡的脸上,直视着他,声音柔和好似四月的春风,笑道:“……怎么了?”

四周风和景明,春光如画,北堂戎渡凝神打量,牢牢地看着北堂尊越眼中自己的身影,忽然间展颜一笑,将心中的杂乱念头暂时统统压了下来,只在面上微笑如花,蔚蓝的眸中似有一朵幽异的火光一闪而过,只是盯着北堂尊越,轻轻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好看得紧。”他攀着北堂尊越的脖子,眼底唯见对方的身影,笑意从心底漫了出来,这样真心诚意的笑容,融融地漾出几分暖意,似乎也感染到了北堂尊越,连心境也变得平和了起来,就见北堂戎渡搂住男人的颈项,略紧地把对方拥在怀里,四月里的风光正好,千万条柳丝随风轻摆蹁跹,翠华匝地,繁花芬芳如锦,点缀于草木之间,周围静得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只轻佻地笑道:“大美人儿……”北堂尊越挑一挑眉,打量了北堂戎渡一眼,嘴角微抿道:“……本王可不喜欢听你这么称呼。”北堂戎渡抬眼睇他一下,软语愉悦笑道:“怎么,以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称呼过你吗?”北堂尊越张口咬了一下少年的鼻尖,嘴角轻轻向上扯起一个弧度,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胆大?恃宠生骄。”北堂戎渡笑得欢畅,道:“怎么,长得俊还不让人夸夸?这算是什么道理,我还偏就要这么叫了……大美人儿,大美人儿,大美人儿……”

北堂戎渡这么一口一句的‘大美人儿’叫得分明得意洋洋,乐不可支,北堂尊越除了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声,又能把他怎么样?索性由他胡说八道去,北堂戎渡找够了乐子,这才握住北堂尊越的左手臂,又顺着光柔的衣裳料子往下直滑,自然而然地捏了捏男人的手指,笑道:“好了,我不闹你了,今天也没什么公事,我陪你去踏春怎么样?”他见北堂尊越面色稍霁,便更是摇了摇父亲的手臂,道:“刚才逗你玩儿罢了,我都答应陪你一天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呗。”北堂尊越被他弄得到底‘嗤’地一哂,用力捏了一下少年的下巴,道:“哪有这么便宜,跟本王过来。”说着,一手按在北堂戎渡的肩头,将他带出了青宫,去往大内。

外面是开得如云如锦的繁盛桃花,春深似海,顺着一扇半开的花窗缝隙往里望去,正好是一道芙蓉引燕的十二扇落地大屏风,上面模模糊糊地映着两个人影,只听屏风另一面有人挣扎着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松手……”声线十分清朗,听起来应该是个少年,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却只是低笑着说道:“老实点儿……你不是说赔罪么,那就给本王听话些。”先前那人似乎妥协了,微微哼了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北堂尊越站在一张镶贝母的妆台前,一手扶在坐着的北堂戎渡肩上,另一只手则拿了一把精制的月牙形银梳,一遍一遍地为少年篦着头发,北堂戎渡坐在镜前,身上却穿着华美的罗衣长裙,黑发垂散在身后,乍一看,倒似乎是个绝色的少女,他瞧了瞧面前并蒂莲花的螺钿圆镜,只觉得身后北堂尊越的手势颇为轻柔,齿梳划过头皮时,有些酥麻麻地痒,便转了转头,好象是嫌弃北堂尊越的手法不怎么样,干脆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银梳,道:“得了罢,你也就让别人伺候还差不多。”说着,熟稔地将一头青丝慢慢梳通,既而把头发拢好,反手挽起一个式样寻常的垂花髻,手势极为熟练,然后稍微挑选了一些步摇流苏等物,在上面一一装饰好,北堂尊越看着他,不觉笑了笑,一手扳正了北堂戎渡的脸,用右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支螺子黛,给他描起眉来,北堂戎渡见男人神情似乎十分专注,便索性闭起双目,只是一味微微浅笑,任他在自己脸上随便摆弄,薄施胭脂。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还没弄好么?”北堂尊越应道:“……好了。”随即就是一阵水声,去洗了手。

北堂戎渡睁开眼来,对镜相照,就见镜中正正映出一个绝色美人来,五官只略作了一丝变动,说不清究竟有什么变化,但却让人难以再认出是北堂戎渡来,双眉逶迤如横山,眉心位置贴着珊瑚色的花钿,绰约多姿,活脱脱就是一个容色倾国的少女。北堂戎渡从前易容时无论男女老幼,都不是没有扮过,眼下北堂尊越一时恶意捉弄之心发作,将他改装成女子模样一同外出踏春,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用手摸了摸鼻子,哂道:“亏得是春天,倒也可以穿得多一点儿来掩饰,还看不出什么大破绽来,若是夏天的话,都穿得再单薄不过,我如今不比以前身量未成,一下就能让人瞧出不对来。”北堂尊越此时已经洗完了手,闻言并不答话,只托起北堂戎渡的下巴细细端详,方低笑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北堂戎渡忍不住哼了哼,推开他的手,站起来道:“好了,这回总算可以走了罢。”

但北堂尊越却只吩咐道:“……先别动。”伸手从旁边一盆凝白的海棠上折下一朵正开得娇艳动人的,既而簪在北堂戎渡黑亮的鬓边,凝神打量了一下,这才满意道:“……行了。”北堂戎渡下意识地朝男人瞟了一眼,随后便用手摸了摸鬓发,只觉得那花瓣密密挨挨地十分娇嫩,心中出乎意料地涌出了一丝世俗安乐完满之意,因此也没再说什么,只一手挽起了北堂尊越袖中的左掌。

时值四月,杨柳依柔,便连空气中也似是被薰添了一抹烟绿,柳絮朵朵纷飞如雪,北堂戎渡因是装扮过,一副女子模样,除了似乎过于高挑了些之外,倒并不会被人瞧出什么不对来,于是与北堂尊越如此携手同游,人面桃花,倒也真真是一对璧人了。

郊外踏春之人不在少数,放风筝、戴柳、斗草、打球等,倒也快活,北堂戎渡光明正大地牵着身旁北堂尊越的手,两人并肩漫步,好似一双年轻的情侣,脚下踏着绵绵春草,说不尽地悠闲自在。未几,北堂戎渡唇角不由得澹澹扬起,望向不远处几个正在放风筝的年轻男女,笑着用指头戳一戳身边北堂尊越的手臂,兴致勃勃地道:“嗳,不如咱们也弄一个来,放着玩玩儿?”北堂尊越的手按在少年肩上,目光依稀眷眷,却罕见地略略迟疑道:“……本王可没放过这种东西。”北堂戎渡‘哈’地一笑,露出一点儿孩子气的神色,拽住父亲的袖子,就拉着他往一处卖风筝的摊子方向走去:“那有什么,我教你呗……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容易得很的。”

两人到了小摊前,北堂戎渡拣了一只扎得颇为精致的春燕,拿在手里稍微端详了一下,觉得还算满意,不过父子二人出来时,并没有带钱,于是便想了想,自头上取下一支玳瑁镶红玛瑙的簪子,递给摊主,那摊主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自北堂戎渡过来时,便不觉早已是赤红了脸,此刻见北堂戎渡要拿簪子来抵风筝,更是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有些语无伦次,道:“不、不……小姐只管拿去玩儿,不值……一个风筝,不值什么……”北堂戎渡见状,不由得微微一笑,到底还是把那簪子放在了摊位上,那年轻人见了他这一笑,不禁魂儿也飞了,脸赤头涨,面上红得足足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直眼见着北堂戎渡拿着风筝同北堂尊越走得远了,还自恋恋不舍地瞧着那高挑颀长的背影。

北堂戎渡一面走,一面把玩着手里的风筝,却听北堂尊越冷哼一声,道:“……好色之徒。”北堂戎渡闻言,便扭头瞧他,打量了两眼,嘴角含了几分揶揄的情味,笑道:“还说别人,莫非你和我就好到哪里去了不成?咱们俩才是真真好色的人……况且‘食色性也’,又有什么不对的?”北堂尊越眉梢不动声色地一蹙,居高临下地睥睨道:“本王不喜欢旁人直勾勾地瞧你。”北堂戎渡哈哈笑道:“呦,这是在吃醋了?”说着,却是抬起手故意摸了摸北堂尊越的下巴,隐隐闻到男人洁净温暖的气息就缭绕在身边,遂调笑说道:“大美人儿,你就这么小气?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北堂尊越见他笑得灿烂,容色如同水映繁花,就好象是有无限的明媚春光满溢出来,只觉得心中竟是怦地一跳,周身四肢百骸乃至每一个毛孔,都没有一处不舒心畅快的,因此下意识地一手圈住北堂戎渡的腰,把少年按在衣襟前,用下巴颏用力压一压对方的耳朵,在北堂戎渡耳畔磨牙道:“……你这是在挫本王的耐性?……混帐东西,你向来便是满肚子的损主意,就没有过好心眼!”北堂戎渡慢条斯理地拍一拍男人的肩膀,乐不可支地道:“这你就不懂了……眼下我教你一个乖:男人不坏,没有人爱。你自己细琢磨去。”

北堂戎渡说着,不等北堂尊越品出味儿来,就已经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把手里的风筝线展开一些,然后将线轴塞在北堂尊越手里,又用锦帕给他垫着手,道:“你拿紧了,只管顶着风走,慢慢放线,我先帮你带起来。”说着,拿起那只燕形风筝走远了些,笑道:“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