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3480 字 2022-08-24

一时间室中只听见北堂尊越音色慵懒的训示声,北堂戎渡则静静在下首坐着喝茶,倒也没心思去听北堂尊越正对其他人说些什么,只是正当北堂戎渡自顾自地坐着之际,外面却忽有人通传道:“……禀堡主,碧海阁派人请少堡主速回。”北堂戎渡闻言一怔,抬起头来,北堂尊越微微皱眉,道:“什么事?”下首北堂戎渡放下手里的茶盏,朝外吩咐道:“叫人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碧海阁中的年轻侍女进到室中,面上隐隐有不安之色,北堂戎渡见状,便问道:“请我回去做什么?”侍女急忙答道:“回公子的话,方才李姑娘忽然腹痛难忍,如今已唤了稳婆与大夫前去,只说是难产,十分凶险,因此少戎渡闻言,不由得一下站了起来,道:“嗯?!”随即朝北堂尊越道:“父亲,既是这样,那我就得先回去一趟了。”北堂尊越见他面上略有些许急切之色,显然是已经着急了,知道这是北堂戎渡的第一个骨血,平日里北堂戎渡就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颇为关心,因此眼下自然不会留他,便抬一抬手,示意他回去就是,北堂戎渡见状,便快步出了遮云居。

北堂戎渡一路回到碧海阁,走到李侬儿平时居住的院子,就见里面人影重重,来来往往的侍女皆是疾步快行,手里或是端着热水,或是捧着毛巾,内堂里正传来女子极力克制的呻吟声,越来越觉痛苦难忍,沈韩烟一身紫袍,负着手立在外厅,微微蹙起眉心,见北堂戎渡来了,便迎上前,北堂戎渡道:“怎么,到底如何了。”

沈韩烟皱眉道:“听说是胎位不正,我见有些凶险,便让人把大夫也一起叫来了几个,虽说妇人生产时不应有大夫在场,但事且从权,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北堂戎渡点一点头:“你做得很对。”忽听里面女子惨叫起来,一声比一声痛苦,一盆盆清水被人端了进去,等到端出时,就成了一盆盆的血水,约莫有一刻钟左右之后,惨呼声又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时,从里间匆匆奔出来一个青衣小鬟,神情慌张地在北堂戎渡面前跪下,叩头道:“公子……李姑娘叫奴婢求公子进去,有话想要当面与公子说……”

北堂戎渡听了,也不多想,直接便走进了内堂,刚一步入,就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里面乱成一团,一大群丫鬟忙乱着端水换毛巾,稳婆满手是血,正在床边急切地对产妇不住说着什么,几个有年纪的大夫或是把脉,或是在看舌苔,眉头皆是紧紧皱了起来,其中一个一叠声地叫道:“快切了参片来,给产妇含着!”众人见了北堂戎渡进来,皆唬了一跳,北堂戎渡也不多说,只问道:“怎么样了?”

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大夫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小心答道:“回公子的话,胎儿位置不正,实是……有些棘手……”北堂戎渡冷然道:“我不管这些,只把你们该做的事情给我做好了。”他话音方落,就听床上有人哑声呻吟道:“……爷……”

北堂戎渡走到床前,一眼就看见华衾堆叠中,身子纤弱的李侬儿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如一朵凋零的花,半张脸被头发遮着,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浸湿了秀发,青丝凌乱,身上覆有一条毯子,毯子底下圆圆地隆起着一块位置,是高耸的腹部,正不住地起伏着,北堂戎渡见女子虚弱得可怜,便放低了声音,俯身安慰道:“……没事的,你忍一会儿就好了,听说女人头一胎生孩子,总是要吃点儿苦头的。”

李侬儿痛得额上出汗,潮湿地在肌肤间洇开,吃力地费劲喘息着,呼吸有些混乱,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干燥的唇里吐出:“爷……求求您,叫他们救妾身的孩子……要保孩子,要孩子……”

北堂戎渡点点头,道:“你放心,这是我的骨肉,自然不会让孩子有事。”说话间,参片已经切了送上来,被放进李侬儿嘴里,北堂戎渡转过身对众人道:“好生照看着,大人孩子都不能有事。”话刚说完,就听李侬儿努力挣扎着大口喘息,冷汗腻湿了头发,痛得脸都扭曲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咬牙道:“……不……要是……妾身要保孩子……我要孩子……”北堂戎渡回身看去,目光在李侬儿脸上停了停,道:“……你放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北堂戎渡与沈韩烟坐在外厅里,等待着消息,北堂戎渡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呻吟与哭叫声,不觉叹息道:“韩烟,还好你是男子,不必为我生儿育女,不然眼下里头生孩子的若是你,却叫我怎么坐得住?”沈韩烟微微一怔,旋即眼中就已流露出一分柔和,握住了北堂戎渡的手,轻轻道:“傻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却猛地听见从里间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那声音仿佛一道初开的暖阳,瞬间就照亮了北堂戎渡的面容,北堂戎渡眼中满满盛着初为人父的喜色,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就见一个丫鬟快步走出来,满面喜容,盈盈拜下,道:“……恭喜公子,得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小姐!”北堂戎渡乍听之下,欢喜无限,一把攥住旁边沈韩烟的手,快活地笑着道:“韩烟,你听见没有,咱们有个女儿了……我做了爹啦!”

沈韩烟亦笑,道:“只听这哭声这般响,想必孩子就一定是颇壮实的。”北堂戎渡笑着搓了搓手,道:“也不知道长得像不像我?”

正说着,突然只听里面兀地响起一阵混乱之声,既而有人奔出来,满手沾着鲜血,惶声道:“……公子!禀公子,李姑娘……出大红了!”北堂戎渡闻言一愣,随即就进到了里间。

浓浓的血腥气充斥满室,床上的被褥已经全都被鲜血浸透了,李侬儿鼻息微薄得如同游丝,体内的血液止也止不住,汩汩往外流淌,脸色死灰一般,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仿佛很倦的模样,旁边无论是大夫还是稳婆,都知道她已是完全不成的了,见北堂戎渡进来,立时跪了一地,北堂戎渡见了这番情景,也知这不怪他们,遂不多说,只走到了床前。

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响亮,李侬儿听见这声音,眼中泛起一点不甘心的挣扎之色,拼力微微抬起手,呓语道:“孩子……给我……抱……抱……”北堂戎渡对旁边抱着一只蓝底麒麟襁褓的侍女道:“……把孩子给她。”

侍女依言将婴儿小心地抱到李侬儿面前,李侬儿极力挣扎着搂住孩子,鬓发被汗水浸得湿透了,目光定定地瞧着女儿稚嫩的小脸,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霍地抓住了旁边北堂戎渡的衣袖,兀自睁大双眼,吃力地喘息道:“爷,爷……妾身求您……孩子……您疼……惜着她些……”说着,将哇哇啼哭着的婴儿努力往北堂戎渡怀里递去,北堂戎渡接过孩子,点点头道:“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爱惜。”李侬儿闻言,似乎放下了心事,眼中逐渐黯淡下去,忽然间手一垂,软软搁在了床沿上……

北堂戎渡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那孩子张着粉红的小嘴大哭着,皮肤软软红红的,头上生着柔软的毛发,他亲了亲孩子嫩嫩的小脸,又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李侬儿,微微叹息一声,吩咐道:“……好生收殓,把她葬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