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3173 字 2022-08-24

北堂戎渡见青年的目光在自己的手上停了片刻,因此便道:“怎么?”殷知白摇着折扇一笑,意态风流谦谦:“我在想,你既是将手上功夫练得强横,如何竟连个茧子也没有?哪怕认真看起来,也根本认不出是武人的手。”

北堂戎渡微微笑道:“何止如此…你看我这副皮囊,可还好?”殷知白端详了他一下,颔首而笑:“岂止‘还好’,我平生所见之人,无有可与你比肩者,北堂堡主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莫非你们北堂家的人,都是得天独厚不成?”北堂戎渡用指关节轻叩着杯壁,神情嗤然:“我生来相貌确实是好,但也没有如今这样好…北堂家有秘药,以此药浴按期浸泡全身,须得连续十年,不能久也不能短,周身的骨骼、血管、筋络、皮肉,便会打熬得更加凝练,即便受了伤,也比旁人愈合得快,再加上自幼修习北堂氏秘传功法‘千录诀’,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逐渐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即便是模样原本普通的,也会平增几分颜色…如此,我这皮相,倒是有两三成乃后天所造。”

“哦?”殷知白剑眉一挑,明显极有兴趣地道:“素闻北堂氏秘传功法‘千录诀’乃是一门奇功,无遮堡历代堡主,便是由此才致使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却不知竟还有这等用处?还有那药浴,从前倒是向来不曾听说过。”

北堂戎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功法只有北堂家血脉才能习练,决不会传与旁人,哪怕有人练了,没有药浴辅助,也万难练到三层以上的程度…至于说到药浴,那配方一般人即便知道了,也配不起,想要一连用上十年,培养一个人,所需耗费的资财,足以让一个小门派身家散尽。”

殷知白摇头叹笑道:“这等苛刻…想来无遮堡每代养出一任堡主,所花的心血银钱,即便是打个金山,怕也够了。”他正说着,远处有人经过,容色清寰,乌发流袖,风姿雅然,难描难画,却是沈韩烟,他乍然瞧见了在远处水畔坐着的两人,便走了过来,殷知白不觉略略眯起了眼,微笑道:“韩烟,倒是有日子不见了。”沈韩烟微微颔首,淡然一礼道:“…殷公子。”随即便静静站在了北堂戎渡的身侧。

北堂戎渡放下茶杯,道:“韩烟,正好你过了来,便带他回下榻的东面客居罢,正式的宴饮,还要等到晚间…我先去父亲那里。”北堂戎渡虽是知道殷知白一向对沈韩烟有些意思,但以对方的脾性,再加上两人交情,亦并不担心他会做些出格之事,因此说着,又对殷知白道:“你或是想用什么,要什么,或是四处走走,只需找人吩咐就是了。”殷知白扇子一合,低笑道:“放心,我必不会跟你客气。”

转眼间北堂戎渡便已离开,沈韩烟道:“殷公子可要回下榻之处?我自会带路。”殷知白见他语气有礼之间,又隐隐透着一丝疏离,不禁聚了聚眉头,道:“韩烟,咱们也算熟人,何必还这样说话行动间都带着客气,倒显得有些生分了。”沈韩烟端容道:“殷公子与我家公子既是好友,韩烟低位之人,自应恭敬些才是,如若不然,便是失礼了。”

殷知白忽然间唇边带着点儿苦笑,凝视着青年轩秀清俊的面容,道:“我知道,当年初次见面之际,我向北堂提出要以珍玉宝器等物来换你,令你心中不喜…韩烟,你明知我这些年来对你已逐渐并无当初那等猎美贪色之意,你又何必待我还这样不冷不热的。”

沈韩烟微微垂了一下眼,摇头道:“殷公子严重了。其实殷公子心意,韩烟一向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我既身为我家公子近旁之人,虽得殷公子青眼,却也只能腆蒙错爱了。”殷知白注视着对方淡然温礼的神情,半晌,遂低声叹道:“韩烟,你若愿意,我便向北堂求了你来,若是你自己肯,或许他会答应…只要你应了我,我殷知白在此起个誓,日后自会一心待你。”

三十六.记得当时年纪小

沈韩烟沉默了片刻,既而摇了摇头,道:“殷公子可知韩烟是什么人?”他未等殷知白开口,便自己接话道:“韩烟多年以前,只不过是一个不久之后,就会开始被人随意辱玩摆弄,等到年老色衰,大概就要凄凉度日的小倌罢了…”

他此时一头青丝整齐地绾入玉冠当中,眉目风秀,唇如含丹,身着淡雅华裳,腰间斜插一支玉笛,容色清华,飘逸出尘,明显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哪里有半分以色侍人,柔媚讨好的娈宠模样?青年微微笑了笑,继续道:“后来在开始接客之前,我被人买了去,献给堡主,堡主却将我赐与了公子…韩烟可以说是与公子一同长大的,这一身武艺,见识才情,俱是公子给的,如今韩烟能是这个模样,而非烟花地中任人玩弄的男子,全是拜公子所赐…当年我们离堡之后,公子派人去了我家中,将一向欺凌我的后母与兄弟,统统绑起卖去了那等烟花地界…殷公子,韩烟虽然并不是什么信义君子,但知恩图报,却还是知道的。”

沈韩烟隽俊的眉目间神情雅致,宛如清扬,注视着面前的殷知白:“或许这些事对我家公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韩烟而言,却是改变了一生…如此,殷公子之言,即便是出自真心,韩烟亦不可应。”

殷知白看着他出尘的淡然容颜,苦笑道:“我知道…初次见面之际,我只是喜你容貌绝丽,知你是北堂身边人时,便欲向他讨得了你,后来熟识了,才渐渐晓得你不是那等取悦媚宠之人…只是韩烟,我方才说‘一心待你’的话,却未必就是假的。”

沈韩烟忽然一笑,顿时就如同春山染翠,清风如缕:“殷公子,韩烟亦是男儿,莫非殷公子以为,韩烟就如女子一般,需人轻怜蜜爱么?身为男儿,韩烟也知欣赏美人,策马观花,并不愿被同是男子之人置于身下,亦不需人怜爱宠幸,只是我家公子待我不比旁人,因此心甘情愿以男子之身,腆颜服侍枕席,但其他人若想如何,沈韩烟大好男儿,断不能从。”

他这一番朗朗之语,殷知白听了,却是一阵沉默无言。两人立于水畔,一时间只见清风徐徐,水波粼荡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