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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岳坤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关山水库?”

“藏孩子,他在那片儿干过活儿,知道个好地方,说是把孩子藏在那,等拿到赎金通知家属去找,这样我们就不会被警方发现了。”疲劳审讯,蔡志困得东倒西歪,歪椅子上坐也坐不直,“领导,我只想图财不想害命,再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个畜生心肠哪能下的去手?石品文就是真死了,那他也是恶有恶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让我睡觉行不行?”

“嗯?”

方岳坤一瞪眼,那股子不打不骂还凶神恶煞的劲儿登时吓得蔡志猛抽了一激灵。要说困,林冬比他困多了,超过四十八小时没合眼,这会儿还能坐在审讯台后面全靠意志力撑着。996都属违法,像他们这种7乘24的完全可以告垮公安局。

领导不心疼下属,唐喆学得心疼老婆。看林冬必须用手支着脸才能撑着不倒下的样子,他鼓起勇气与大老板耳语:“方局,我看今天先到这儿吧,都困的没个人样了,白天再审。”

斜眼瞄向双目无神的林冬,方岳坤默叹了口气,吩咐唐喆学带蔡志去办理羁押手续,又催林冬赶紧回去睡觉。结果林冬一看人押走了,提着的那股子气儿一散,咕咚,直接趴桌上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被唐喆学一路扛回了车里。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林冬被敲门声惊醒,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开门一看,方岳坤臭着张脸站在门外,叫他立刻洗漱收拾跟自己去个地方。原是唐喆学早晨出门之前,为了让他能睡个安稳觉,把他的手机号呼叫转移到自己的手机上了,方岳坤打电话找不着他只好来家里找。

上车发现局长大人居然没带司机而是亲自开车,林冬意识到了什么,边拽安全带边试探着问:“是要去找老付么?”

方岳坤没立刻回答,只是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节奏轻敲。他目视前方,盯着渐沉的天空,直到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路灯齐亮,才重叹了口气:“他要是肯实话实说,算他自首。”

“……”

望着师父被无数个艰难决策愁白的霜发,林冬无奈的点了下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到此为止,让那位老警员带着应有的荣誉走完一生。可身为执法者,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该成为知法犯法的借口。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毕雨川的选择了,干他们这行的,人性与良知注定要被放在烫热的铁板上炙烤,要想活的舒服点,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日夜凝视的深渊。

对于局领导的突然造访,付立新看起来并不意外,从容邀请他们进屋。方岳坤不是空手来的,路上特意拐去一家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卤味老店买了一堆下酒菜,还拎了瓶好酒。

进屋看客厅茶几上摆着盒尚未开盖的打包盒,方岳坤亲热的招呼:“来来来,立新,正好,一起吃,我今天自带酒菜。”

说完便撂屁股坐到人家的沙发上,随意环顾,调侃付立新:“看看,这屋顶都熏黄了,立新啊,你都这岁数了,少抽点吧啊……不过我今天带了包好烟,在市面上买不着,部队特供的,给你搁这了啊。”

他把烟掏出来放桌上,接着絮叨:“哎,我那战友也是抠门,一次就给我拿半条,不够我邀买人心的,立新,你省着点抽啊,别跟罗家楠似的,头天给他第二天又跟我要,那脸皮厚的微/冲都打不穿。”

仅仅三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厅里,只有方岳坤一个人的声音,林冬和付立新都沉默不语。摆明了是顿鸿门宴,彼此间心照不宣。同时林冬默赞付立新强大的心理素质,明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面上依旧坦坦然然,而且不管方岳坤说什么,都能适时的给出丝迎合的笑意。

对房间结构稍作判断,林冬拖了两把椅子,分别放到茶几正中和朝卧室那边的位置,自己坐到了阻隔通往卧室的那个位置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卧室的窗户外面没有防护网,如果真是到了万念俱灰的程度,他怕付立新想不开出事儿。

然而事实证明,他大概是多虑了。付立新忙进忙出,端餐具拆打包盒倒酒点烟,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丁点消沉的情绪。或者是平时在单位里消沉的太久了,家中的随意自如让其看起来格外轻松。

肉香酒好,然而这顿饭林冬吃的是食不知味。另说他看今天方岳坤是打算豁出去了,喝酒吃肉抽烟,局长夫人制定的三大禁令违反个遍。一扫平日人前的局长威严,像许久未见的老友般,与付立新推心置腹的聊起自己的过去。早先林冬倒是知道他是打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却从未听对方细说过那沉重的过往。眼瞧着闷酒一口接一口,他赶紧在桌底下悄悄踢了踢对方的鞋,担心再这样喝下去,正事还没提人先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