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晏人惧汝军副将隆良骥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不胫而走,对于接连败仗的汝国人而言,此消息可谓是军心大振,短短时间内就席卷整座泽化城,身为乌泽圣的副将却在乌霍栾的治理下被众人夸耀,怎能不惹乌霍栾的猜疑。

“王爷,楚军师所言不无道理,咱们现在因粮草短缺,将士们人心惶惶不说,还时常吃不饱饭,必然是拼杀不过晏人的,不如让隆将军一试,说不定晏人见到隆将军的威猛身姿就不战先怯了呢?”浑身甲胄的高大汝国将领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们跟随乌霍栾出征时,何尝不是抱着为汝国立下赫赫军功的打算,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论是粮草还是军心都早已荡然无存,等待朝廷那边的援助至少得半个月,可以泽化城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到那时候,且……朝廷真的还有那么多粮草让他们挥霍吗?

一支气势颓废到跌入谷底的军队,就是有神兵利器都不见得有用,一旦泽化城沦陷,他们与乌霍栾必然遭到皇帝和百官们的问责,在国家兴亡面前,党派的斗争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汝国将领这般想,乌霍栾却半点都不能感同身受,于他而言扶持旁人上位,就等同于自寻死路,这会儿乌泽圣生死未卜,身边心腹周密得他插不进去一丁点手,倘若隆良骥真在此战大捷,传到百官耳朵里,自己岂不是彻底翻不了身。

乌霍栾接手边关战事时,泽化城被乌泽圣的党派重新夺回,等他这好皇弟退位让贤,自己领兵指挥却接连兵败,唯有用了乌泽圣的人才能保住泽化城,不正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与百官们,不单是自己无用,就连身边追随的也都不堪大用,更遑论往后争一争那帝位了。

“本王都沦落到要用乌泽圣的人了,还要你们有何用?不如都砍了,还省心省力。”乌霍栾脸色铁青,冲着那汝国将领就是一顿臭骂,仿佛要把这几日受的气都发泄出来般,声量之高吓得周围的人皆是低头不语。

营帐内沉默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之久,因为隆良骥是否出征的事昨日就吵过一次,虽是被乌霍栾极力反对,但今日又吃了一顿败仗,且将士们折损严重,汝国的众将士们这才冒着被训斥责罚的风险前来觐见。

“王爷,大是大非面前还望慎重。”楚军师见左右将领似乎心有不忿,斟酌半响上前缓和气氛。

乌霍栾听到还有人胆敢在这时候出触自己眉头,张口就想呵斥一通,只是他定睛看清楚是楚军师,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瓮声瓮气道:“怎么个慎重法,要本王亲自成就隆良骥一桩美谈,好让乌泽圣稳住手中兵权?”

“非也,泽化城如今已落入了绝境,不若让隆将军出征一试,这输了届时再拿他做文章,要是赢了更好,丢城的罪名王爷是万万不能担上的,待撑到朝廷粮草运来,北陵城不过掌中之物。”楚军师话音说得格外清晰,像是深怕乌霍栾无心听下去。

楚军师之意,乌霍栾何尝不懂,只是他为了在边关战事分得一杯羹费了不少力气,现在非但没有好处,还要把功劳拱手让给乌泽圣的人,便是圣人都不见得有这般广阔的胸襟。

乌霍栾恨恨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桌案上,咬牙切齿道:“说来说去不就那么回事,到最后便宜的都是乌泽圣的党派。”

“王爷这样想就狭隘了,隆将军为何不能与王爷站在一条战线上呢?”楚军师明白他心中的顾虑,胸有成竹地笑道。

乌霍栾皱着眉头打量起楚军师从容自信的模样,诧异道:“你该知道,隆良骥乃是乌泽圣母族的人。”

“汝南王如今生死未卜,活不活得下来都尚未可知,王爷且先把隆良骥等汝南王的心腹都调去前线,不就方便下手了?”楚军师环视一圈周围的同僚,哂笑道。

能在这儿听到楚军师言论之人无不是乌霍栾信得过的心腹,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放在平时他们调遣隆良骥等人还会引起怀疑,但现在的舆论如此,哪怕是为了汝国,也由不得他们不上前线,留下的空子不正好让嘉王一党做文章。

“军师说得不错,只是这隆良骥万一大捷归来听闻乌泽圣死讯,又在军中得了威望,怕是要来质问本王,他那等空有蛮力的粗鲁之人可不与人讲道理,杀主之恨又该怎么把人招揽过来?”乌霍栾惊叹之余,不免担忧起来。

岂料楚军师非但没有忧心的意思,反倒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多虑,这不有个晏国当垫背的?祸水东引方为上策。”

说罢,楚军师瞥见乌霍栾满脸惊奇,又凑上前在他的耳边耳语几句,众人见嘉王爷时不时点头,脸上笑容越来越盛,皆是好奇不已,奈何到散了会也不见有人先开口,唯有乌霍栾与楚军师相视而笑。

嘉王爷钦点副将隆良骥出征的消息在两军之中迅速传开,每日吃着粥水,早已萎靡不振的汝军听到此话,昏暗无光的眼底就有了丝希望,一时之间城中欢呼四起,在绝望的等待粮草时总算有一丝光普照。

为主报仇的隆良骥自然义不容辞,没做多想就随军出征,望着身后乌泱泱的汝军,他们汝南王一党不过卸任半月余,这群昔日的虎狼之师就疲惫不堪,说不心痛都是假的。

“有隆将军在,今日出征必定凯旋归来。”

“隆将军骁勇善战,可是在万军中取北陵郡王性命,吓得晏国的宸王卧榻不起的盖世英豪,此战大捷!”

“待我等杀尽晏人,就能夺了他们的粮草,占了他们的地,再不用挨饿等着朝廷拨粮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断响起,听得隆良骥止不住地仰首大笑,再次出征屠戮晏人的感觉仍旧热血,此战不仅是为了替乌泽圣报仇,更是为了汝国和将士们,他定要大败晏军!

两方相遇,晏军在瞧见为首的隆良骥时,直接掉头就绕路回城,高声喊道:“不好,是隆良骥,快撤!”

方才出征的汝军见状,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传言不虚,晏人果真害怕他们隆将军的英勇,当下便奋起追击,原先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下,势要报前几日战死沙场的同族之仇。

振聋发聩的马蹄声伴随着刀枪铁马在偌大的战场上响彻,乌泱泱的人群几乎望不到尽头,龟缩在泽化城迟迟不愿出城的憋屈,在今日彻底宣泄,可见得释放天性的汝国人的气势。

汝国人身量壮硕,平日里都是吃肉饮血之辈,饿了几日哪里受得住,几乎把这一战当做最后的高歌,只要他们能在隆将军的带领下大败晏军,那么北陵城丰饶的物产唾手可得。

“鼠辈,见了我们隆将军不过抱头鼠窜了哈哈。”

“将军威名不虚!”

“晏军将领可得小心了,我们隆将军用兵如神,更是能万军中取你们首级!识相点快些投降。”

耳边将士叫喊挑衅不断,心中豪迈之情万丈,隆良骥被捧得头脑发热,而那群萎靡的汝军也仿佛焕发了新光,震耳欲聋地喊着出征的口号,并耍起了嘴皮子功夫,试图让士气大跌的晏军与他们做最后的拼杀。

庞大的汝军队伍气势宏伟得让人退避三舍,而隆良骥在此情此景下,加之对晏国的仇恨,直接一马当先,立于万军中。

两方且战且退,从荒原一路追击到北陵城门附近,看似逃命的晏军,在隆良骥看不见的角度中,神色却是从容不迫。

“王爷……”晏军副将立于北陵城墙上,遥望士气大振的汝军,明显有些担忧,尽管这些都在云祈计划之内,为的就是引诱一直龟缩守城的汝军出来,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但汝军向来骁勇,按理该随着粮草匮乏而逐渐虚弱才是,怎地因着谣言而魔怔似的信任着一位将领,哪怕隆良骥跟随乌泽圣时,确实夺下了泽化城。

云祈上挑的丹凤眼睨着北陵城外你追我赶的两方将士,黄沙漫土中是无尽厮杀,高昂的悲鸣划破长空,尽都映照在他眼底鲜艳的血色里。

在视线触及浑然不知死期将至的隆良骥时杀意稍纵即逝,衬得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愈发邪佞幽冷,云祈薄淡的唇微微勾起:“穷途末路时的垂死挣扎罢了。”

“王爷切莫大意,常言道穷寇莫追。”晏国将领常年镇守北陵城,深知汝国人的厉害之处,尽管因为酒精和粮草的到来,加之汝国资源匮乏,他们现在占尽所有优势,但仍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地位中。

云祈听着身侧人的规劝,浓墨般的长眉微微一挑,旋即接过左手边心腹递来的长弓,造价比之隆良骥手中那把还要高昂不少。

他漫不经心地拨动长弓上绷紧的弦,随着弦线轻微的震动,城外激烈交战的战场局势风驰电掣之间发生逆转。

原本浴血奋战的汝军出动了泽化城中所有尚有余力上战场的将士,为的就是一举攻下北陵城填饱肚子,谁知拼杀得气势高昂之际,四周就隆隆作响,他们回首猛地撞见从身后包抄过来的晏军,涌上头脑的热血直接凉了半截。

茫茫大军成包围之势朝汝军袭来,而此前还闻风丧胆的晏军忽然掉头,半点惧怕隆良骥的意思也无,反倒个个眼冒红光,仿佛看到了数不尽的军功在眼前。

他们自以为是黄雀在后,却没想到自己是那只捕蝉的螳螂,直接被云祈来了个瓮中捉鳖。

北陵城墙的将领目睹着瞬间紊乱的汝军,在隆良骥嘶哑的吼声中又重新聚合成型,在发现晏军的计谋后似乎打算奋起朝兵力薄弱之处突围,此计本就是云祈事先布置好,为了防止计划泄露,知晓之人并不多,晏国将领正看得出神,耳边就传来清冽悦耳的声音,似拨动了低沉的琴弦。

“军中常言隆良骥箭法了得,倒不知本王这一箭可能与之比拟?”云祈长身立于巍峨城墙上,双肩下沉拉紧精巧长弓,他闭上一只眼睛,寒光阵阵的箭尖赫然瞄准战场上的隆良骥。

晏国将领听到这话,诧异地转过头朝云祈看去,却见他早已将手中的箭矢精准地跟随隆良骥的移动而改变方位,来不及感慨宸王殿下的仙姿玉色,晏国将领眼中俊美凌厉的侧颜一晃,云祈手中的箭就似乳燕投怀,瞬息之间就洞穿了隆良骥的喉咙。

漫漫黄沙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汝军的逃亡,隆良骥手背青筋凸起,勒紧缰绳驾驭着身下的骏马,在马儿摆头往突破口而去时,铁蹄溅起淡淡尘土,模糊脚下战场的血色。

他还未庆幸将士们对他信任有加,足够听候命令时,喉咙就袭来一阵剧烈得让人几欲崩溃的疼痛,濒死的窒息感骤然遍布全身,说不出的痛苦蔓延至每根神经,隆良骥瞪大眼睛,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能身体僵直地倒下。

身后纵马逃离的汝军将士始料未及,咔嚓声过后才恍惚明白他踩到了他们的隆将军,可情况危急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在混乱的场面中及时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