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他们争论许久才定下的价格,本以为会被坚决地否定,尽管是在他们预算范围之外的高价,毕竟比之官府的报价足足少了一半,没想到陆知杭答应得这般痛快,一时间不仅没有欣喜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这事就交由方同知去办吧,本官必不会让诸位后悔与官府谈下这桩买卖。”陆知杭脸上洋溢的浅笑毫不掩饰,他来之前就了解了不少,一万石的粮食恰恰好踩在了他们的底线上。

像秦侍卫手里这样精巧的玲珑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出来的,他需要海量的粮草就不可能把价格放低,何况烧瓷本就是他为彧阴城的崛起所造的路,退步是绝无可能退步的。

陆知杭本意是想报价一万石的,奈何了解这些人的本性,就算有诸多外在因素促使他们答应,估计都要装模作样压价,还不如干脆就直接给一个不能接受的天价,让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讲价,心里好受些。

被陆知杭召来府衙的富商身家在整座彧阴城里都是数一数二,要的玲珑瓷数量不会少到哪去,只是数量庞大的粮草得给他们几日的时间慢慢筹备,送往泽化城也得一段时间了。

遥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商人离开,陆知杭脸上的笑意这才淡了下来,方同知刚得知一万粮食一盏玲珑瓷,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陆知杭委以重任,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把这事与同僚们说。

陆知杭去时,他们几人还打赌,知府大人人生地不熟,年纪尚浅不知商人险恶,必然被骗得一干二净,没想到直接就给他们谈了个骇然的价格来,方同知到这会才觉得陆大人好似与一般及冠的男子大有不同,下次可不能想着在公务上蒙混过关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刘同知。

“替我研墨。”陆知杭出了府衙的待客厅后,径直往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走去,朝着一边候着的侍者吩咐。

“是。”

待那侍者将砚台上的墨水研磨得乌黑匀称时,陆知杭才屏退了屋内的下人,独自一人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整洁端正的字迹,将这段时间彧阴城的情况尽数汇报。

除了上奏天听,请求皇帝解封外,陆知杭沉默了半响,还是将请愿前往泽化城的要求写了下来,他带来彧阴城的酒精并不多,但附近的辽戌城盛产酒水,只要他把处理外伤、消毒之法告知皇帝,对方听得进去就极有可能下令。

战场上最怕的不是刀剑留下的伤痕,而是数不尽的病菌在伤口恣意生长,多少将士都是死于感染,以晏国现在的医疗手段,酒精是最好的选择,一旦他能在战场上培养一批合格的战地医生,边关战事出现的死亡定然能够缓和。

效果多大陆知杭不能保证,但为了云祈,为了晏国的将士他也得尽力试一试。

“这份奏折,请务必加急送到陛下手中。”陆知杭密封完送往晏都的奏折后,慎而又是地将其交给朝廷送来的信使手中,反复叮嘱一定要尽快送达。

至那日接到云祈送来的第一封信后,陆知杭就再未有过对方的消息,不用揣测都知道泽化城的情况势必不容乐观,他不愿再多耽搁一刻,几个月的分离让他恨不得即刻前往前线。

“知府大人放心,小的定昼夜不息送往晏都。”那信使接过信件,从陆知杭的神情也看得出来这份奏折的重要性,连忙保证道。

“那就劳烦了。”陆知杭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声谢道。

那信使不敢多做耽搁,骑上快马就往晏都的方向而去,从彧阴城到京城足有两千余里的距离,日夜兼程跑死几匹马至少也得四天的时间,这短短的四日不知得牺牲多少边关的将士。

“居流,若是我现在写信的话,你可能替我送往承修手中。”陆知杭在桌案旁负手而立,低声呢喃一句,而此时四下寂静。

“陛下禁令不解,属下也无法只身从彧阴城到达泽化城。”居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知杭的身后,冷冷道:“属下孤身逃出彧阴城倒是可以,可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到达泽化城估计得步行几十里,届时精疲力尽绝无悄无声息翻进殿下营帐的可能。”

“罢了,只希望陛下能将奏折上的话听进去,否则我怕是得另想他法了。”陆知杭一手翻动着桌案上的公文,沉声道。

居流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在那位前来报信前线粮草被劫的信使身上下手了,对方此时正在彧阴城外的驿站休憩。

毕竟是外人,陆知杭不敢说些什么对云祈诉衷肠的话,公事公办地让信使回到泽化城报信,彧阴城已筹集到了近三十万石的粮草,还请边关主将温将军能派人运走这批粮草,以解泽化城之危。

翌日。

在陆知杭忧心能不能获得皇帝特许,前往边关时,泽化城的情况已经深陷水火之中,未免动摇军心,粮草被截的消息知晓的人并不多。

朝廷明白这场仗的重要性,以往送来的粮草都有富余,可以现在情况至多能撑七日,而温将军才刚刚向朝廷和临城求援,辽戌城在粮食上实在筹集不出什么来,等待朝廷来援,至少得半个月后,可谓是进退两难。

云祈解开身上灿金色的甲胄,殷红色的外袍在灰扑扑的营帐中格外的显眼,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面容,在近三个月的厮杀下早已溢满了杀气,让先前心存轻视的人为之胆寒。

“为何午膳这般丰盛。”云祈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木桌上整齐摆着的菜肴,一双飞挑的长眉微微蹙起,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度。

刚刚端好饭菜的小兵听到他略带质问的话,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颤声道:“回殿下话,这些菜式都是照着往日规格来的。”

“你不知如今城中粮食匮乏,还这般铺张浪费?”云祈垂下眼皮,淡漠地看着跪俯在营帐内的炊事兵,语气听不出情绪来。

城中蓄养的牲畜所剩不多,除了身上有伤者,其余人连吃上一口都成了奢望,云祈记得自己昨日就吩咐过在粮草富余前,全军的吃穿用度皆要削减。

“可……”那端菜的小兵一怔,下意识就想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云祈怎么说都是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就是弹尽粮绝也不能让人跟着一起吃粗粮,但他张了张嘴,莫名觉得自己这样说会惹他不喜,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殿下恕罪,属下这回记住了,绝不会再铺张浪费。”

“是谁惹得殿下气恼了?”

不等云祈发话,营帐外就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手臂缠着白布的温将军就乐呵呵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古怪的是,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布甲的清丽姑娘,众人对此却见怪不怪。

“小事罢了,不知温将军为何事这般欣喜。”云祈朝那进了营帐的温将军行礼,随后指节动了几下,示意那炊事的小兵退下,视线自始至终都没在那女子身上停留。

温将军大摇大摆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听云祈这茬就乐不可支,瞥见对方不解的面容,这才想起来还没把来此的正事说出,便连忙朗声笑道:“大好事啊!殿下,适才有信使来报,彧阴城筹集到了近三十万石的粮草,只等着我们派人去运送了。”

“彧阴城?”云祈眉心一动,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异常的敏感,只因陆知杭如今身处此城中,连带着这三个字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是啊,据闻陆大人赴任后,不仅城中染瘟疫者寥寥无几,那些染病的百姓也好了大半,原本向彧阴城求援就是顺路,没想到还真给老夫一个惊喜了。”温将军先前为了粮草愁得鬓发皆白,这会终于有着落了,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彧阴城的情况,府库中有余粮?”云祈薄唇轻启,惑人的丹凤眼暗流涌动。

不同于温将军,因为陆知杭的缘故,他对彧阴城的关注远远不是其他府城能够比拟的,对于城中缺粮的事实犹如明镜般清楚。

“听闻是官府出手与城中商贾做了什么买卖换来的。”沉默许久的张楚裳冷不丁地出声。

听到这话,云祈方才抬眸瞥了她一眼,他尚记得对方与陆知杭的那些恩怨,下意识认为张楚裳与他一般也关注着彧阴城的情况,漆黑的长眉不由皱起。

“对,对对,那信使好像是这样说的。”温将军经张楚裳这么一提醒,拍着大腿连说了几个对字,他险些就把这事忘了,朗声道,“这陆大人还真有一手,居然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出了血本,实在令温某佩服。”

“这样……”云祈眼里晦暗的杀意在温将军的附和下转瞬即逝,转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知杭不仅在仕途上颇有天赋,就能经商一道里也有巧思。

不过,这么多的粮草能筹集出来,其中花费的气力想必不少,云祈多少能猜出来陆知杭这般卖力的用意,在厮杀中逐渐麻木的心仿佛浸在了温泉中,终于有了丝暖意。

云祈的转变旁人难以察觉,心思细腻的张楚裳却隐隐有所感,她清透的杏眼转溜一圈,还是没理清楚面具大侠、宸王殿下和陆止三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说来,楚裳在前几日的战役中也算是立功了,要不是你□□有方,这批弓箭手准头都不错,这泽化城险些守不住了。”温将军报完了喜,又感慨了起来。

“……”云祈扯了扯嘴角,这事在短短三日的时间里被温将军反复提及了十来遍,着实让人有些无语。

就连当事人张楚裳一听他这话也有些尴尬,侧过头轻声细语道:“不过是分内之事,温将军过誉了,这仗能险胜还是宸王殿下的计谋出奇制胜。”

“都是有功之臣,依我看,咱晏国怕是又要出一位名垂千古的女将军了。”温将军抚着长须笑道。

按晏国律令,张楚裳参军是在合乎法理的事情,云祈并未注意过茫茫新军中出现的这么一位女子,而温将军与张丞相有些交情,听闻这事后就把人调到了弓箭营专门训练弓箭手去了。

张楚裳身为一方世界的女主,在射箭上的天赋确实出挑,驯服了不少营中的刺头,前几日与汝国惊险的一战中弓箭营出力颇多,说她有功不假,温将军自然顺势提拔张楚裳到他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