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温清涵命人寻了处雅静的待客厅,屏退四周的奴仆后仅剩一位侍女守在门口,陆知杭在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后,大致确定下来,对方除了面瘫外还患了瘿病,这两种病症都是能治愈的,可惜的是他身处晏国,好些药都用不了,只能用中药辅以针灸来治。

陆知杭这几年没少研究晏国的医学发展,瘿病至今为止还在采用控制饮食的方法治疗,至于其他药材多是不对症,难怪温清涵多年来备受苦恼。

“大人有几成把握能治好。”在听着陆知杭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话后,温清涵神色着急道。

为了能治好这病,温清涵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怕有一点隐瞒就耽误病情了,这么多年来,闻筝没少替她寻些有名的医者诊治,结果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至多就是这瘿病好了不少。

“六成,至少得半年左右才能痊愈。”陆知杭在检查完情况后,退到身旁的扶椅上坐着,保守估计了一下。

“六成也不少了,麻烦您了。”温清涵在听清楚陆知杭的话后,眸光顿时大亮,要不是费力掐着手腕,怕是要被这喜讯惊得当场跳起来。

陆知杭瞥见她溢于言表的欣喜,唇角轻挑:“不过我日常还有公务在身,每日只能在散值后抽些时间到府上来。”

“不碍事的,我在这等着便是,还未问过大人身居何职?”温清涵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道。

莫说是把自己治好,就算是减轻症状,让她这脸不至于见不了人,温清涵都感激涕零了,她虽不关心身外事,但也清楚闻家在朝中地位,倘若自己愿意去求,闻筝必然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提携一番陆知杭。

陆知杭靠在椅背上,适才诊治良久有些疲倦,边休息边回了一句:“任的是中书舍人一职。”

“这般年轻的中书舍人?”温清涵一怔,本以为陆知杭年纪轻轻至多就是个七品京官,也算得上是前途无量了,没想到对方非但是正五品,还是能直面圣颜的要职。

陆知杭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并没有显摆自己郡王的身份,转而问起对方话来:“温姑娘生得与闻大人倒极为相像,可是亲眷?”

“我生得貌丑,怎会与闻大人是相像。”温清涵眸光微闪,攥紧手心艰涩道,“像我这等人,大人不被我吓到,还好心替我治病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姑娘妄自菲薄了。”陆知杭目光微微一凝,放轻了嗓音试着宽慰道,“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于我而言心善亦是如此,以貌取人乃小人行径,姑娘虽因疾而有了缺陷,可万物皆有难能可贵之处,缺少的不过是那双发现美的眼睛罢了。”

“大人是在说我这美得不易让人察觉?”温清涵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话说得轻笑出声,沉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旁人多是被我样貌吓到,像大人的言论还是头一回听到。”

“若是对你相貌评头论足,或以此诋毁,让你心生自卑,对他言听计从之辈,别的话说得再动听,也不过是伪善者罢了。”陆知杭默然半响,意有所指道。

联系前文,从温清涵显露出来的自卑来看,陆知杭不难得出温清涵心心念念的‘黄公子’必然是意有所图的观点,哪怕是他多想,随口提点一句也不是什么难事。

心灵鸡汤对他自个是没什么用,但能让温清涵好受些,陆知杭不介意多费些口舌。

“是吗?”温清涵眉心跳了跳,显然是把陆知杭的话听进去了,下意识想起黄公子来,心头猛地一沉。

“在下当年受过闻大人提携,这才多言了几句,姑娘见谅。”陆知杭主动提起他愿意帮温清涵治病的缘由,面上笑容温柔和善。

“原来如此。”温清涵面露恍然,而后又忍不住把话题扯了回去,“要是一位男子口口声声说不嫌我丑,天底下唯他一人对我真心以待,许诺功成名就后就娶我,有几分可信呢?”

“他现在都不愿给一个名分,何况功成名就之时,姑娘以为呢?”陆知杭眉头一挑,突然就从这句话里头悟出来点什么了。

这黄公子该不会就是三皇子云邵吧?

要当真如他所想,那陆知杭大概就猜出来像闻筝这等人物,为何偏要助三皇子登基的原因了,可见温清涵对他极为重要,而他适才问的明明是两人间是否有血缘关系,温清涵却避而不答。

什么样的关系不能为外人道也呢?

“……”温清涵不知陆知杭在短短时间内早已思绪翻飞,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她隐隐觉得是对的,又有些接受不了,故而选择沉默不语。

“姑娘,时候不早了,在下替你开一副药方,你照着这药方饭后煎熬服用即可。”陆知杭迎上对方黯然的双眼,温声道。

按照晏国的习俗,陆知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在此之前还得再试探一番才是,温清涵自小被养在后院中,心思单纯,根本没有意识到陆知杭是在套话。

见他要先行离去,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相谈甚欢,相貌俊朗的官员,温清涵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大人明日可要记得,莫要失约了。”

“好,不过在开这药方前,还得问问姑娘的生辰。”陆知杭轻声应下,神色温和地看向对方,半点套话的心虚也无。

温清涵从小接触的人,除了奴仆外就只有闻筝和黄公子,哪里见识过陆知杭的套路,她张口就要把生辰说出,话音临到嘴边又想起了身边人的叮嘱,犹疑道:“这开药方和生辰八字有什么关系吗?”

“姑娘有所不知,这年岁事关用药的剂量,总角稚童与及冠的男子大不相同,你这脸疾非同小可,剂量得精确些才是,万一剂量重了非但不能减轻病症,还有可能毁容。”陆知杭在瞥见温清涵脸上的迟疑时,心里就有了定论,正了正色吓唬道。

果然,温清涵被他这么一通忽悠,连忙摸了摸已经不堪入目的脸,想到对方乃是闻筝的贵客,能被请到府邸来的多是交情匪浅之人,被那张清隽脱俗的脸恍了神,这才放松了警惕,把生辰粗略地报了一下。

有关闻筝的生辰再详细些陆知杭不清楚,但大致的日子他还是知道的,见与温清涵的相吻合,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从容提起备好的纸笔,轻声细语道:“除了按时服药外,我先前与你说的吃食也得忌口,明日再来替你针灸。”

“多谢大人。”温清涵连连点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桌案上的药方,如获重宝。

陆知杭从待客厅中辞别温清涵,想了想又与前厅的侍女知会了一声,让她把自己先行一步的事告知闻筝后就阔步离开了。

“除了黄公子的身份暂且不定,其余事情倒清晰许多了。”回到郡王府,陆知杭指尖点着桌面,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事说给云祈听。

晏国权贵阶层最忌讳的当属产下双生子,而闻筝与温清涵想必就是一对让闻政忌讳异常的双生子,象征着灾厄不详,偏生那年又有大灾降临晏国,闻政为了自己的仕途名声,把温清涵改姓弃养,甚至是扼杀在摇篮中都实属正常。

身为男孩的闻筝理所应当成为被选中的那位,可对方这些年又对温清涵宠爱有加,想必对自己的胞妹感情不浅,亦或者愧疚,纵而为了温清涵助三皇子多嫡的可能性不小。

当然,前提是温清涵口中的情郎‘黄公子’得是云邵才行,尽管陆知杭梳理原著剧情除了三皇子外,没找到吻合黄公子人设的人物,还是没有妄下结论,得趁着替温清涵诊治的时间多套些话。

“明日要上早朝,怕是得等中秋宴才能到宸王府去了。”陆知杭叹了口气,顺手从柜子里抽出云祈托暗卫送来的信,阅览了一番里头写的日常俗事,平平无奇的事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的闻筝在得知了陆知杭替温清涵治疗顽疾一事后,直接默许了,他对陆知杭擅医术一事略有耳闻,将对方开的药方给御医过目,确认没有问题后就特意去了一封书信致谢。

不论成不成,这份心意他领了。

中秋这一日,繁星点点,苍穹上悬挂着皎洁的白玉盘,地上一片欢声笑语,孩童举着玉兔灯笼在漫漫长街穿行,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灯火,俨然举国同欢的景象。

陆知杭抽空替温清涵针灸后,就顺道跟着闻筝一起乘坐马车前往皇宫赴宴,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各位大臣分为几派,与谁关系密切都是值得推敲的事,就连三皇子都有几位不成气候的小官恭维着。

不过,对方最大的倚仗仍旧是闻筝,一旦失了这么一大助力就绝不可能再成气候,陆知杭准备等中秋宴后就到宸王府中,与云祈详说,写在书信上总担心走漏风声。

至于温清涵,虽说有些愧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短短几日下来,随着对方脸上逐渐有了点知觉,脖子肿大细微地消了一点,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憋闷许久的温清涵好不容易遇到知心好友,就差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了,日常闲聊中不难得知,这黄公子十有八九就是三皇子。

“郡王殿下,请入座。”宫女恭敬的声音响起,断了陆知杭深入的思绪,他微微颔首,随后入座。

中秋佳节君臣同欢,宴席自然是摆在露天的地方,方便众人赏月吟诗,在龙椅正前方搭建着一座气势辉煌的舞台,两侧皆是长桌,陆知杭的视线半点没有停留在桌上被陆续摆上的珍馐美味,而是隐晦地看向坐在皇帝左边的人。

但见云祈身穿玄色烫金锦袍,鸦色长发用金色发冠束着,后半边青丝直直垂在腰间,俊美的样貌哪怕是头顶上的月色都难掩其辉。

席上随同入宫的女眷无不含羞带怯地望着矜贵疏离的宸王殿下,芳心暗许,奈何云祈不为所动,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掠过,唯独在陆知杭身上顿了顿,削薄的唇轻轻勾勒出弧度。

“今晚的月色真美。”陆知杭轻声笑着说这话时,视线看着的却不是天上那轮明月,而是隔着忙碌的宫女与之在半空中相触,状若对着身侧官员感慨,嗓音低沉缱绻,听得人心尖都酥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