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两位殿下,屋里的东西可需要奴婢替你们收拾?”夜莺和司荷一左一右,站在庭院关紧的大门外,扯着嗓子询问。

除了二人住的这处院落,府上其余需要带到新府邸的东西,早就被那些家丁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主要陆知杭放在这儿的行囊算不上多,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夜莺清脆的叫喊声远远传来,惊醒尚沉浸在柔情里的二人,陆知杭与云祈面面相觑,朝着门边回绝:“你且在外边等着便是,屋里头的东西想必你们大多也分不清,让本王自个来便是。”

“是。”夜莺没多想,不说陆知杭不喜旁人碰他的私物,自她来到公主府起,云祈就是个极为有边界感的人,里屋她都没进过几回,更别说其他。

“郡王殿下,里边请?”云祈戏谑地笑看陆知杭,拱手示意他现行进屋,直把陆知杭闹了个大红脸。

“我这自称听着很奇怪不成?”陆知杭也是学着遇到的那些皇亲国戚来,封了郡王自然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没有礼数,先适应适应总是没错的。

“威风得很。”云祈嘴角带笑,跟在陆知杭身侧一同进了里屋。

两人说说笑笑收拾起了行礼来,陆知杭主要拿的都是些书籍和衣物,顺道把身上的官服换下,重新穿上公主府替他新缝制的月白色长衫,单从样貌上来看,绝不会让人觉得是位朝廷命官。

把放在柜子里的包袱拿出,陆知杭正要往里放自己编撰的医典,就意外发现包袱里还放着个沉甸甸的木盒,不是他用来放折纸蜜饯的那个,略作回想,陆知杭就想起眼前带锁的木盒装的是什么了。

“好像是陆昭送的面具?”陆知杭眉心一跳,还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深怕被云祈发现,连忙把书籍都堆积在上边,遮遮掩掩赶忙系好,动作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嗯?”云祈微微歪了歪头,瞥见陆知杭莫名诡异的举止,面上若有所思,等陆对方侧过身来又装作不知,安心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能焚烧的都烧得干净,不能烧必须留的信件就揣在怀里。

索性屋子里都是些轻巧的小物件,不能经他人手的东西都收拾好后,二人这才坐上备好的马车。

陆知杭放下车舆的帘布,看着那扇住了几个月的府邸缓缓关上朱门,心中颇有些感慨,旋即踏上回北陵郡王府的路。

“宸王府与北陵郡王府顺道,本王好心送你一程了。”云祈声线清冽悦耳,玩味笑道。

“这么大的恩情,该如何回报才是。”陆知杭把揣着的包袱放在软垫上,煞有其事地跟着附和。

好在车厢内的隔音不错,两人说话的音量并不大,不然这等无聊的对话传入司荷耳中,怕是要无语凝噎,直呼她的殿内怕是被鬼附身了。

当然是以身相许了。

云祈眉头一挑,第一时间起的就是这个念头,奈何他还有别的事情问陆知杭,只能压住嘴上的一时痛快,漆黑的瞳眸看着对坐的人,不紧不慢地指着他旁边的包袱问道:“你在卧房收拾时,躲着什么?”

“你看到了?”陆知杭嘴角一抽,扶额道。

“不方便说的话,我就当没看见了。”云祈倚着窗沿,不动声色道。

“倒也没什么。”陆知杭有些纠结云祈失了记忆后,知晓自己就是那位在客栈非礼过他的‘死断袖’后会是什么反应,死应该是不至于。

“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路途虽不远,但就这么缄默不言也无趣得很,用不着想着怎么回答。”云祈像是瞧出了对方的犹疑,顺势给了台阶下。

放到旁人身上,除非是意图阻碍自己登上皇位,寻常的事云祈大多懒得理会,只是因为这人是陆知杭,他这才起了试探的心。

陆知杭原先的打算是想等到云祈恢复记忆后,一切自然而然就揭晓了,无须他刻意去告诉云祈什么。

只是对方能不能恢复记忆是一个问题,且半途都被云祈察觉到异样了,并不是什么非要瞒下去的事,他自然也不想因此产生误会,尽管云祈面上并不在意,也不想强逼自己回答。

陆知杭斟酌了会,还是把包袱当着云祈的面打开,继挪开厚重的医典和木盒,又拧开铜锁后才把那面玉白的面具拿在手中掂量,低声道:“眼熟吗?”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到陆知杭的呼吸声都重了几分,揣测着云祈的心理时,对面脸色晦暗不明的人才开口。

“……嗯。”云祈顿了半响,应了一声,一时无语凝噎。

在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具第一眼,他就想起了与面具主人的几番遭遇,愠怒过后是漫长的错愕和无措。

难怪他记得与对方在客栈和平望山所发生过的事,却唯独忘了最为重要的洮靖城,还是机缘巧合下才想起来。

除了悬崖边的纵深一跃,记忆深处还有那混沌不清的吻,说是吻也不恰当,彼时两人只能称一句死敌,不过是陆知杭发了善心救下他。

刻意遗忘在角落里的吻,随着身份的揭晓,骤然转变得让人心悸回味起来,那温热绵软的触感透过回忆身临其境。

“你在客栈吻我时……分明是记得我的。”云祈呼吸稍显粗重,声音喑哑,主动打破车厢内诡异的氛围。

“可在平望山不知被哪个毛贼敲晕过去,醒来又忘了。”陆知杭清了清嗓子,主动解释。

闻言,云祈深不见底的眼眸划过一丝波澜,一时忘了追问旁的事,脑子里仅剩下怎么追查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动他的人,浑然忘了彼时他们明面上还没有任何关系。

“让王大夫瞧过了,应是不会再忘了。”陆知杭抚过他拧紧的眉间,温声安抚。

云祈双眸深深地端详着那张俊逸温雅的脸,神色微微起了异样感,他嗫了嗫唇,半响才道:“想起了些与你过往的记忆,总觉得有几分玄妙。”

“你不气我当时对你逾越的举止?”陆知杭沉吟了会,试探性地询问。

他可记得自己以面具人的身份坏了云祈好几次好事,在平望山时,对方更是放下狠话,下次见面就要取自己性命,可见心中厌恶。

“……嗯。”这问题问得云祈脸色不由得怪异起来,他总不好说非但不气,还恬不知耻地想起那些旖旎的画面,身心具颤。

云祈越想就越不对劲,不自在地侧过脸,有意转移注意力地抽过陆知杭手里的面具打量起来,薄唇紧紧抿着。

“两年前在凤濮城,你知晓我就是面具人时,好像也是这般反应。”陆知杭注视着云祈,神色缓和。

看来是他自个瞎担心了,哪怕没了记忆,云祈还是会如同以往那般。

听着陆知杭随口说出的话,云祈却是微微一怔,他对这段记忆一片空白,倒不知道两年前的自己原来也是知晓的。

覆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手中光滑的面具,透着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具,就好像接触到了那段了无踪迹的往事,纵使大脑一片空中,心头却始终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替你戴上瞧瞧?”云祈拿着面具比划了一番,轻声询问。

“好。”陆知杭见他神色有些许动容,点头后就主动凑上前。

云祈端详着他眼角眉梢处温和的笑意,唇边不由得也染上一缕隐晦地笑意,双手持着面具缓缓替他戴上,将后脑勺处的绳子系紧,记忆中的形象跃然眼前,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什么。

“要如何才能想起来呢?”云祈笑意微敛,摩挲着面具的指尖轻轻颤了颤,那股冲动时刻在胸腔内窜动,叫人心浮气躁。

这话陆知杭答不上来,哪怕王大夫世代研究解忧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不借助现代技术,自己根本看不出门道,更遑论让云祈恢复记忆。

“以后我每夜都与你说。”陆知杭瞳孔微沉,旋即低下头温声道。

轻缓低沉的嗓音随风吹到云祈耳畔,似揉碎的漫天云雾,一字一句嵌入心肺,云祈垂下手微微颔首,一阵风顺势从安武街刮起,从街头席卷到街尾,引起行人阵阵惊呼。

车厢内丝绸织就的帘布被呼哨而来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陆知杭侧过脸往马车外看去,连忙将被吹起的帘布压住,阻隔着外界的窥探。

他却不知,就在自己攥紧帘布的刹那,街边挑选着首饰的张楚裳似有所感,朝着浩浩荡荡的马车瞥了一眼,在帘布垂下的间隙一张玉白色面具映入眼帘,紧接着是腰间泠泠响着的玉佩。

“是他!”张楚裳视线停滞,仿佛着了魔般呆愣在原地,看着那辆规格超然的马车怔怔出神。

“小姐?”身边的丫鬟在张楚裳面前挥了挥手,试图把失了魂的人唤醒。

“你在这等我,我有点急事,去去就回。”张楚裳如梦初醒,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簪子丢在摊位前,提起裙摆就往那辆马车追去。

“小姐,你去哪啊,你等等我啊。”丫鬟留在原地,高呼道,可惜张楚裳魂都飞到陆知杭那头去了。

这会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安武街人来人往,加之晏都城内的规定,导致云祈的马车并不能肆意疾驰,张楚裳勉强还能追上一点。

车轱辘缓慢地碾过平整的石砖,向前方行驶着,张楚裳死死盯着那辆马车,气喘吁吁,片刻都不敢停歇,脑中不断回想着适才见到的画面。

那副面具称得上有不少特色,至少张楚裳从洮靖城到晏都还从未见到一般无二的样式,更何况对方腰间还系着符尚书赠与的玉佩,身段都被自己牢牢记着了,断不可能看错。

“不会有错的,定是他,三番四次让我碰着,这回万万不能再错过了。”张楚裳暗暗下了决心,浑然不顾两侧行人诧异的眼神,神色坚定。